岑镜进了茶房之后,打开自己的验尸箱,正在想怎么伪造个毒针出来。而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赵长亭的声音,“镜姑娘。”岑镜闻言转身,见是赵长亭,行礼道:“赵爷?”赵长亭关上茶房的门,随即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递给岑镜,压低声音道:“堂尊让我来的。这是我们几个常备在身上的吹箭,不常用。里头有三根淬了毒的牛毛针,涂的是乌头汁。此毒常见,不易追查来源。”岑镜大喜,伸手从赵长亭手里接过,行礼道:“深谢赵爷了,正缺这个呢。”
说着,岑镜将竹筒放进了自己的验尸箱内。锦衣卫已将外头的人都隔开,等下她只需小心一些,便可将这吹箭移至王孟秋袖中。赵长亭的目光落在岑镜面上,神色间满是欣赏,他忍不住道:“镜姑娘,你好生厉害。堂尊叫抓住王孟秋时,我都未曾反应过来,直到姑娘说行刺,我才意识到堂尊今日经历了何等样的凶险。”
实在不是他笨,而是那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正常人都来不及反应。
但仅瞬息之间,镜姑娘和堂尊,他们两人竞是已顺利将局势扭转。如此气定,如此智谋,他想不钦佩都难。
岑镜拿起验尸箱往外走去。她在诏狱不宜惹人注意,便刻意弱化了自己的能力,谦虚道:“赵爷过誉了,若非堂尊提醒,我也反应不过来。”她很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需要旁人的赞赏,她只要厉峥的看重,只求在他身边更有用。那日在停尸房里,厉峥尖锐的试探犹在耳畔。只要厉峥能看到她的作用,就能稳住她在诏狱的位置。
待岑镜出了茶房,重新回到公堂之上,向厉峥行礼后,便来到王孟秋身边,俯身开始验尸。
被锦衣卫拦在远处的一众百姓官绅,押着脖子,都在往岑镜这边看。人群中不断地响起低低的议论之声。
“这王孟秋当真敢行刺钦差?”
“铁证如山,他一直梗着脖子不认罪,想是早有预谋。”“你们便不曾想过王孟秋说的可能是真的?”“啧,很难真。一来事情发生得太快,谁能在那点功夫里诬陷他?而且这厉大人,可能不似传闻中那般可怕,方才他还轻判了那仵作嘞。”“我也这么觉得。再说了,王孟秋一个县衙典吏,何德何能,叫执掌诏狱的厉大人费这么大劲构陷他?若要杀他灭口,还需当堂过审?那可是北镇抚司,是诏狱!”
“歙?不是,你们就没人发现,厉大人身边那验尸的仵作,是名女子吗?”众人议论间,岑镜已从王孟秋袖中"拿”出了沾染血污的吹箭,仔细一番查验。
待查验过后,岑镜转身看向厉峥,用一块白布捏起吹箭,行礼道:“回禀堂尊,经检验,在这枚吹箭内,藏有毒针三枚。其上皆涂满剧毒乌头汁。”厉峥点头,示意岑镜退下,而后面露沉痛之色,语气却更加威严。但听他沉声道:“尔等皆已亲眼所见。此贼不但联合陈江、李万寿、钱禄三人,谋财害命,杀害郑中。这王孟秋更是为了独吞赎金,又灭口陈江。若非本官来得及时,恐怕还要再搭上李万寿、钱禄两条性命。知县何裕包庇此等恶贼当真是法理难容!”
厉峥抑扬顿挫,接着道:“铁证如山,此贼非但不肯认罪,还包藏祸心,竞妄想攀咬钦差,趁机行刺。当真是罪大恶极,其心可诛!”听至此处,岑镜浅松一气。王孟秋一案,就此落定,危机已解。话至此处,厉峥起身,目光徐徐从一众百姓面上掠过。缓声道:“王孟秋,一名县衙未入流的属吏!竞敢行刺钦差,我量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王孟秋行刺一案,本官定会追查到底!来人!”赵长亭出列,行礼,朗声道:“属下听令!”厉峥看向赵长亭,下令道:“传本官令,王孟秋行刺钦差一案,张榜告示,晓喻州县!本官要彻查其党羽!”
岑镜闻言颔首,眸色中闪过一丝鄙夷。他果然没有放过自己提供的这绝佳机会,他总能将一个"工具"用到极致。
他不仅顺利接住了她的战术,扭转了此次危机。还如此大动作的张榜告示。他显然是要将“行刺钦差”一案,变成一个绝佳的借口。这段时日在江西行事,但凡他要拿哪个官员,便借口此人与行刺钦差案有关,上门拿人便是。若要收拾哪个官,直接将此罪名往头上扣。若要放人,道一声经查证,此人与行刺钦差案无关便了。
若说她方才是以攻代守,那厉峥此举,便是反败为胜,转守为攻的策略。岑镜不由咋舌,论狡猾,还得是厉峥这只老狐狸。行刺钦差可是大案……思及此处,岑镜似是想起什么,身子陡然僵住,脸色霎时变白。
厉峥此番不仅是钦差,更是持王命旗牌。
见王命旗牌如见天子亲临,地方官员见王命旗牌需行三拜九叩大礼。行刺持王命旗牌的钦差,与藐视皇威无异!若按《大明律》,怕是要按谋逆大罪论处。恐会祸及九族。
岑镜周身霎时被寒意笼罩,手脚冰凉。
方才情急之下抛出此节,她当时一心只想化解危机,尤其王孟秋已死,她并未来及站在王孟秋的角度深想后果。
眼下厉峥借题发挥,扩大影响。以厉峥行事,若要牵连王孟秋九族,他必不会手下留情。若事情当真走到那一步,她岂非闯下坑害无辜的滔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