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他。当然，大人办案最讲证据，你可以慢慢查，好好查，我都配合，但人若是在你大理寺出了什么岔子，我是会生气的，朱大人。”
最后那三个字多了几分森然的意味。
也是怪了，朱正旺年近四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即便是面圣时也能游刃有余，可此时看着李繁宁，他却不由地生出几许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只有这个时候，朱正旺才终于觉得对味了。李繁宁生了张温婉明媚的面容，好声好气的时候会让人忘记，这可是捧着外蕃王子的头颅重回故土的和亲公主。
朱正旺不喜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他拧了下眉，肃声道：“公主说的是什么话，大理寺按章程办事，该提审提审，该用刑用刑，我们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但也不会滥用私刑。”
“是吗？"李繁宁的丝绦缠在手指上，她轻飘飘问：“那谢临舟是怎么死的?"“啪嗒”一声，岩壁上的水珠滴落。
朱正旺的脸色瞬间难看。
三年前的案子由何茂根主审，朱正旺当时只是这个案子其中一个审判官。这案子太大了，刑部与御史台都介入其中，他的职别在这个案子里不值一提。
可人是被关在大理寺的，每一次提审用刑朱正旺都知道，包括没有记录在案的几次。
好几次朱正旺都觉得这么下去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证词人就要被打死了，他提出过不合理之处，可何茂根只是告诉他，这案子上头催得紧，梓州数万将士的命和谢府上百条人命，这都需要有人担。
使臣尚在长安，案子必须尽早了结，否则影响了邦交，便是大理寺的罪过。朱正旺还想再辩，何茂根便已经不许他插手这桩案子了。此案牵涉及广，朱正旺也就没有再插手。他本以为这么大的案子，无数双眼睛盯着，谢临舟顶多是多受些皮肉之苦，查证过后，要么他有罪，处以死刑，要么他无罪释放，自认倒霉。
然而没想到，他们竞真的会在刑讯时将人打死。事后虽然薛铎为此担了责任，可这也成了朱正旺的一桩心病。刑律有刑律的严明之处，即便所有罪证都指向了谢临舟，他也万不该是这种死法。
倘若当初自己能多加阻拦，或许……
沈骤与何云升前后脚回到牢房，两人皆是怔住。他的牢房与何云升紧挨着，本该一样潮湿简陋，但眼下却仿佛天壤之别。只见沈骤那间牢房里摆了张不算小的拔步床，连床上的被褥都是崭新的。桌角还有张梨花木做的小案几，案上不仅有茶水，甚至还有几盘精致的糕点。似是怕他无聊，还摆了几本打发时间的书。这还不止，狱卒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里头搬东西。而公主的贴身婢女青渡正抱着月奴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指挥。何云升瞠目结舌，正好见朱正旺走来，忙喊住他说：“朱大人！对贪墨宫中的钱款之人，大理寺何时这般礼待了？”然而一向把章程挂在嘴边的朱正旺却没有说话，不过转眼的工夫，朱正旺就像丢了魂，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沈骤。
更准确来说，是看沈骤那张脸。
沈骤则拘束地站在角落，看着侍卫把物件一样一样往里头搬。甚至有些物件还眼熟得很，这套杯盏好像是阿彩翻箱倒柜从公主府的库房找出来的，据说十分贵重，狱卒们也轻手轻脚的，生怕损坏了什么。很快牢房就被大大小小的摆件占满了地方，那抱着个箱笼的狱卒实在没办法，小心翼翼道：“沈公子，能不能……挪挪地儿？”沈骤沉默须臾，只好抬脚。
眼看那边又搬来了个小香炉，他终于开口：“青渡姑娘，这不合适吧？烦请替我谢过公主好意，但这些……实在不合规矩。”“公主做事不需要讲规矩。"青渡一本正经地说：“何况这不是给沈公子准备的，沈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及沈骤问，青蠖便扬声说：“沈公子可能不知道，公主这猫性情古怪，平日对谁都爱搭不理，多碰几下还爱挠人，偏偏对你亲近。自打沈公子搬出公主府，它胃口便差很多，眼下酷暑，更是吃得少了，抱着都轻了许多。公主说了，沈司阶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替她照料两日吧。”沈骤蹙眉，四周有太多眼睛，低声道：“我知道公主的意思，我心领了，但这里昏暗潮湿，实在不适合月奴。"<1青渡面不改色，“所以才要请沈司阶好好照料。公主说了，她的猫金尊玉贵，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公主可是要问罪的。”四周狱卒你望我望你，眼里不约而同地谨慎起来。月奴睡得太沉，这样大的动静它也只是摇了摇尾巴。青腹将其塞给沈骤，她没有给沈骤推开的机会，低声说：“公主还说，沈公子的那位朋友可能是迷了路，以防万一，公主会好好招待他的。"<4沈骤一顿，凝眸看向青腹。
青渡却只低着头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