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除夕(三)
海关大钟敲响到第三次,日光便从黄浦江面漫上来了。沈丽曼看着面前,端着酒杯,静待自己回应的少年,觉得有些陌生。往日明朗爱笑的苏砚之,和面前肃杀恭敬地苏砚之,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今日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的目的看来无法达到,她勾唇轻笑一声,同样冲身后勾勾手指,大拇指与食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冷漠。男人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喉结,带头饮尽此杯,身后传来无数吞咽的声音,夹杂着议论与不解。
“不是什么大事,不要影响大家喝酒的雅兴。对了,听断刀盟的人叫你一声少爷,所以…”
她明知故问,摆明了想要激怒他。苏砚之悄悄在衣袖里握紧拳头,一双小狗眼瞪着她,脸上似笑非笑。
“我是苏洪的儿子,苏砚之。很少在帮派走动,沈太太不认识我,也是应该的。”
“幸会。”
他还想说什么,可惜身后已经有其他帮派掌权人挤上来,端着酒把沈丽曼围住,东一嘴西一嘴的问起有关生意与来年的合作。她接手虹口帮之后做的都是明面上的生意,严令禁止手底下人沾染赌博和大烟。道上久混的人都知道,少了这两样,男人几乎都会变得正派很多,轻易不会为了钱财内斗或者出卖自家人。
虽然也有人提出女人掌权不合理,但看着兄弟们日益鼓胀起来的荷包,反对之声逐渐少了。
“沈太太,明年纱厂生意考虑考虑新申啊,我们的要价一定比苏杭所有的厂子便宜,质量不会差的。”
“沈太太,听说仙乐斯舞厅那几块地皮如今到了段会长手里,死这么多人,再拿出来开舞厅怕是不能,如果考虑转出来,能帮我们向段会长打听打听么价儿么?”
“哎呀我说,沈太太头一次参加年宴,先喝尽兴了比什么不强?都让开让开,沈太太,里面上座。”
人群簇拥着沈丽曼往内间走,她余光扫过身后,苏砚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至角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男人之中或许有不爱钱的,但还真没有厌恶美的。沈丽曼独自一人端坐席间,身边无数道赤裸的目光像一条条舌头舔在她脸上,只是无人敢靠得太近。因为他们都看见女人旗袍大腿外侧别着枪托,猜测里面应是装有一把手枪。别人坏了规矩不能饶恕,她的美却令在场所有人臣服。帮派之间的生意,没有酒是谈不成的。她一杯接着一杯,喝烧酒、黄酒,到后来是洋酒、红酒、香槟,苏砚之坐在她右侧,看出她酒量远超自己,不禁在心里默默嘲笑着那个非要替她挡酒的自己。英雄救美的梦,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做而已。沈丽曼喝趴了一个又一个。桌上还剩三个人醒着的时候,她脑子昏沉,起身走到外面想吹吹风。
内间与大堂中间隔着过道,天色黑下来之后没人记得来开灯,此刻黑漆漆、空洞洞的。她借着门内透出的微光,扶着墙壁摸索前进,脚下一个趣趄,高跟鞋不知踩着什么一下子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前扑去。身后一只大手忽的出现,勾住女人腰身把人捞起来。黑暗中沈丽曼被来人按到墙上,热烈的气息即刻贴上来,紊乱的气息不断喷洒在她鬓角、耳垂,像一只温暖的大狗,依靠嗅觉在辨别她是敌是友。“满意吗?”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悲伤极了。
酒精勾起她藏在心里的愧疚。沈丽曼侧过脸去,那股气息又蔓延到她脖子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姐姐故意撒谎称病,中午又直接出现在这里,不就是想看我藏了如此久的身份被当众揭穿,面对你仓皇失措、心慌意乱又毫无办法的样子吗?”“没有你之前的隐瞒,我就算想这样做也做不到。”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又低下去几分,“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疑的?”
“在均培里遇到你同阿七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什么时候确认我身份的?”
“喝鸡汤那晚。”
原来这么早。
沈丽曼听他在黑暗里笑,心里慌张起来,“你就没有想过,要是当初你不隐瞒…啊。”
他突然发狠掐住她的脖子,因着靠得太近,耳边他沮丧又愤怒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我隐瞒了又怎样呢?不照样被你查得一清二楚。你从头到尾只把我当成一条狗,高兴的时候逗着玩,不高兴便一脚踢开。又或许我连狗都不如,因为狗不会来找你诉说委屈,少不得要你装腔作势来敷衍我。所以你把我当狗,已经算是抬举我了,谁会去在乎一条狗说谎没有?!”“你嘶。”
脖子传来一阵痛感,苏砚之张口咬住,在她白皙脖颈留下牙印。酒意上涌,她只能无意识字喉咙里发出几个暧昧不明的气音,几次伸手欲推开他未果,才发现原来他的力气这么大。
停留一阵,苏砚之松了口,舌尖还残留她后颈的香水味。她还是这么迷人,带着极致的诱惑,叫两人此刻近距离的亲热,几乎算是对他的恩赐。苏砚之留恋着她的味道,黑暗中自嘲道,“小狗是不是都这么咬人的?”趁他分心,沈丽曼一把将他推开,伸手去勾自己的高跟鞋。男人猝不及防向后摔倒,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不小的动静。见内间有人开门,她侧过身子想走,被苏砚之先一步拉住手,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