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侧身让开一步,看向因撞向车壁而发髻散乱、稍显狼狈的谈思琅,温声道:“时辰不早了,谈小姐先上车罢。”
谈思琅低声应是,复又由槐序搀扶,登上了谢璟的马车。
却见车厢内并无华贵的装饰之物,唯有一方紫檀案几并一只不甚起眼的藤木箱笼。
案几之上摊着一张写了大半的信纸,谈思琅赶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坐定,不敢乱看。
谢璟便是在此时登上马车的。
谈思琅捏着指尖,不着痕迹地往马车内侧挪了挪身子。
马车宽大,二人相对而坐,其间还隔着好远的距离,但谢璟身上那一线沉稳的柏香仍是轻而易举地将她包围。
谈思琅有些不太自在。
“方才冲撞车架那人,我会差人去寻。”谢璟将案几上的信笺收好,开口打破了车厢中的沉寂。
谈思琅忙道:“那人今日大喜,亦非有意为之,不必……如此麻烦。”
她已经欠下谢璟许多人情。
谢璟眉心轻拧,幽幽叹了口气。
谈思琅下意识坐直身子。
他……是不悦了吗?
谢璟虽未抬头看她,却能听到衣料发出的声响。
她怕闷,他一直都知道。
“谈小姐今日是去看春闱放榜?”谢璟从案几下的暗橱中取出一只白瓷杯,斟了杯茶水递过去,借着递杯的工夫,他抬眸看向身前的少女。
谈思琅接过茶水,小心护着自己手肘的淤伤之处,道:“是,看场热闹。”
“你的手怎么了?”谢璟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
谈思琅一愣,抬眼看去,却见谢璟仍是平日里那副冷静沉稳的模样,方才那略显失态的质问似乎只是她的幻听。
“在车壁上撞了一下,”她别开眼,“其实也没什么的。”
谢璟的语气这样急,不会是想要凶她罢。
谢璟垂眸:“给……”
给我看看。
这话在舌尖滚了几次,终是没有出口。
这不是如今的他该说、又或者能说的话。
“待回了尚书府,记得寻医女瞧瞧,”谢璟状似从容道,“便是小磕碰,也怕伤及筋骨。”
“……我知道的,今日之事以及武试那日,都多亏了谢大人。”
“举手之劳,谈小姐不必挂怀。”
谈思琅抿了口茶水,车厢中的柏香似是溶化在清苦的茶香之中。
谢璟的目光掠过白瓷杯上的唇印,极浅的红在杯壁洇开。
他不动声色地地移开目光,看向案几上黑沉沉的砚台。
复又状似随意地接上她方才的话:“今岁科考,出众者甚众。”
不知其中……可有她中意之人。
他本欲徐徐图之,只是如今看来,却也不能操之过缓。
谈思琅道:“谢大人当初亦甚是出众。”
话音刚落,便想起父亲的惊人之言。
——“也不知谢大人是否宁愿生得寻常些。”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谢璟一眼。
如今天色已有些昏暗,车厢之中点了灯。
暖黄的光线之中,谢璟卸去了往日的冷峻,平添了几分……温和?
谈思琅摇摇头,止住自己略显奇怪的想法。
他只是不似她以为的那般难以相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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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思琅再见裴朔,是在三月末的一场宫宴上。
她离席更衣,返回时因着贪恋春景,便择了一道稍有些偏僻的花./径。此时已是暮春时节,花./径两侧各色牡丹争妍斗艳,甚是好看。
然而……裴朔大剌剌地站在其间,着实有些煞风景。
谈思琅微微颔首,并不欲与他多言,哪知,擦肩而过之时,裴朔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裴二公子这是作甚!”跟在谈思琅身后的青阳惊呼道。
谈思琅想要挣脱,只是裴朔到底是习武之人,她费劲转动手腕,却始终挣脱不得。
这可是宫中!
青天白日的,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裴朔非但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身前的少女:“已经快两个月了。”
武试过后,她对他避而不见,也不愿收下他送去的东西。
谈思琅不解其意。
“武试之事,是我不对,过了这样久,三娘还要生气不成?”
他听同窗说起,春闱放榜那日,谈思琅竟去看了那些高中的进士。
却见裴朔用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镶玉的发簪:“三娘喜欢的这枚发簪,我已差人修补好了。”
谈思琅眉心紧蹙。
这人手劲怎么这样大!抓得她手腕好疼。
“那日我便与三娘解释过了,都是那些人激我,我胡乱说话,还请三娘别往心里去,也莫要避着我了。”数日不见,裴朔后知后觉,他其实还是有些在意谈思琅的。
他知晓退婚后京中有些流言,说是因她不好,将军府才主动免了这门婚事。
他当初说大话时,没想过会这样。
他愿意为她让步,愿意为了她接受家中的安排,也愿意放低身段来哄哄她。
谈思琅不愿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