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案几前调配香料。
过了许久,终于听得下人通传,散朝了,裴将军和将军夫人押着裴二公子在门外候着。
陈清于终于问道:“想好了吗?”
谈思琅指尖微顿,复又重重颔首。
澄澈明净的光线里,陈清于取来一支云纹如意簪,稳稳簪入女儿发间,声音温柔而笃定:“想好了便好。”
谈尚书散朝后与谢璟多说了几句,此时将将赶回尚书府。
蔡蕙先开了口,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先是承认裴朔自是有错,待一阵回了将军府,自会家法处置;复又说起两家的交情,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谈尚书面无表情,并不接话;陈清于亦是安安静静品着茶。
前厅中静了下来,裴将军一把将站在自己身后的裴朔推到身前。
裴朔有些僵硬地对着谈尚书拱手作揖道:“世伯,伯母,朔……知错了。昨日之言,绝非本意。昨夜我已与那些挑拨离间之人断了联系,往后,定不再犯。”
而后,又侧身看向谈思琅:“三娘,我昨日是被人激得失了魂,那些话俱都当不得真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难道就因为我一时糊涂说错话就如此计……”
话至嘴边,他惊觉自己又一次失言。
谈思琅有些怅然若失。
他硬生生吞回去的那几个字,是“如此计较”罢。
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什么吗?
谈思琅坐在母亲身旁,捧着一盏温热的阳羡茶,小口啜饮。
裴朔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儿时二人一起玩耍,失手摔碎了一樽颇为难得的白瓷花瓶,长辈责骂之时,他将她护在身后,说那都是他的过错。
而如今的他,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下意识推给旁人。
谈思琅放下茶盏,正欲开口,却见母亲轻轻按了按她的手指。
谈思琅歪着头看向母亲。
陈清于摇摇头,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有些事情,需要他们这些长辈来做。
她款款站起身来,行至裴家三人身前:“阿蕙,我们认识已经有……三十来年了?”
蔡蕙颔首。
陈清于语气平和、却很是坚定:“三娘是你看着长大的,她虽性子活泛,但素来知礼,绝非裴二公子口中的‘吵吵嚷嚷、无趣至极’之人。阿蕙,孩子们相处了这么些年,却还连对方的品性都看不清楚,若是真的成婚,难免会变成一对怨偶。”
“这有悖当初你我想着结亲的本意。”
“我是想长长久久与你、与将军府交好的,但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往后儿女成了一桩孽缘,只怕……”
结亲便成了结仇。
蔡蕙长长叹了口气。
陈清于的担忧,她如何不懂。她也有女儿,若是裴三娘被未婚夫婿如此凭空指责,她亦不会轻饶了那小子。
“正好,如今连庚帖都还未换过,二人连未婚夫妻都算不得,我看,婚事便这么算了罢,”陈清于不紧不慢道,“也算是三娘看在多年情谊,成全裴二公子的‘不想娶’。”
她头一回庆幸这桩婚事拖了这样久。
裴朔嘴唇翕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什么叫,成全裴二公子的“不想娶”……
裴将军看看儿子,又看看一言不发的谈尚书。
谈尚书对上裴将军的目光,只觉自己头疼得厉害。散朝之时,他去寻谢璟以示感谢,却是听来了一桩与裴朔有关的事情。
数时辰前,宫城之外。
谢璟正与同僚低语,见谈尚书走来,当即止了话头,拱手还礼。
谈尚书道:“昨日之事,多亏谢大人出手相助,才将那等荒唐之言扼于萌芽,不至外传。”
“举手之劳,”谢璟语气平静,带着一贯的疏离淡漠,“说来也巧,上元那日,酉正时分,某在如意楼中查办一桩案子,竟是遇见了谈三小姐。”
谈尚书笑道:“是,那日她与裴……裴家那小子去如意楼赏灯,还是特意订下的包房。”
谢璟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谈尚书的官帽,仿佛随口一提:“原是如此。不知为何,那日我却是只见着谈三小姐一人。”
言罢,谢璟不再多言,微微颔首道:“某尚有公务在身,先失陪了。”
酉正?仅有三娘一人?
谈尚书望着谢璟远去的身影,半眯着眼。
他分明记得,自家女儿与裴朔约定的时辰是在酉时。
谢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骗他。
谈尚书审视地看向身姿挺拔的裴朔,心中盘算着这桩婚事的得失,而后眼珠一转,笑道:“二公子如今仍在孝期,其实也不宜谈婚论嫁。”
陈清于冷笑一声,谈世远这人,果真是只老狐狸。
他这是想着不把话说死,能给悠悠寻桩更好的亲事便最好,若是寻不到,那不是还有裴家吗?裴家理亏在先,又未出孝,总不会赶在他们前面与旁的女郎相看。
这是把她的悠悠当成什么了?
待价而沽的筹码?
陈清于一锤定音:“三娘与裴二公子多年情谊,情同兄妹。”
裴朔心中乱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