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甘之如饴
“日后凡用得到我的地方,还可以把我抽出来当刀子使。"她问,“直至有朝一日,我没用了,把我杀死,我也该甘之如饴。”“是。"他道,“至少我甘之如饴。”
冯般若嘴唇微颤。她有许多话想说,如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明白了为什么过去所有被系统装进这具壳子里的灵魂全都和皇后处不好关系,也明白了她们为什么最终都会死。
因为她们并不像她这样好骗,也不像她这样好用。世界外有系统掌控她的命运,世界内有皇后。她的人生,或许从头至尾都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也没有半点选择的权力。“皇后去哪里了。"冯般若仍然怀抱最后一丝幻想,“这些话你说我不信,我要跟她当面谈。”
高台上的卫玦面对她,眼中流露出可惜的神色。半晌之后他问:“母亲刚才曾把谁丢下,去抓那个龙湖卫?”
调虎离山之计。
冯般若心中大恸。她深深看了卫玦一眼,顾不得深思熟虑,也顾不得思考一瞬他的提议。她只是拿出了自己这一生最快的速度,往回奔袭。郗道严是她的朋友。
尽管他曾对她心存利用之心,尽管他曾想要在她身上获得什么不该获得的东西,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他不该为此而死。她已经害死很多人了,她竭尽全力,想要救下一个,哪怕一个也好。韩国公府外空无一人,从府内传来隐隐的血腥气。冯般若一时站立不稳,几乎从马背上跌落。她惊异于此刻自己的胆怯,竞然没有进去一探的勇气。她存着一丝幻想返回郗道严寄居的驿馆。
鸿胪巷外,寒鸦黑压压地掠过角楼。马蹄碾过巷口的碎叶,发出脆生生的裂响,冯般若攥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见要到了,她便急急扯住马缰,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她顺势翻身跃下,裙裾扫过阶前的枯草。驿馆的朱门半掩着,门环上还挂着半块未褪尽的红绸。“郗道严!"她喊了一声,随后猛地推开门。驿馆内空无一人,廊下的竹帘被风吹拂。她不知道郗道严住在何处,因此快步走向正房,推开门时,房内空无一人。“郗道严?“她又喊了一声,脚步往院子里去。院子里的桂树落了一地残花。后院的门虚掩着,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湿漉漉的冷气。她推开门,暮光正好洒在地上,照见廊下的柱子上倒着一个人,她定睛一看,是武宁。冯般若立即冲到他身边,询问道:“怎么你一人在这儿,你家郡王呢?“话音一落,她看见他身下的鲜血,仿佛是小河一样漫了出来,渐渐流到她的脚边。“王妃……您来了”
“请您不要管我,郡王他朝着北走了。有一队龙湖卫正在追他,请您……无论如何,要护住他的命。”
说着,他渐渐没了声息,再也不动了。
冯般若霍地站起身冲向巷口,手指刚碰到马缰,人便已翻身到马背上。缰绳一扯,马便朝着北边奔去。鸿胪巷的北头是片荒郊,杂草齐膝,风卷着碎叶往她脸上拍,她心跳得厉害,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喊不出声,只能拼命催马。她发髻被风吹散,碎发满天乱飞,一时有些遮挡视线。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全是湿漉漉的、黏腻的东西,不知道是自己流的汗,还是武宁身上的血。这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闷雷滚过荒原,她听见有人喊:“他就在那里,弓箭!”马蹄扬起,又重重踏下去,溅起一片泥土。渐渐地,那个白衫身影就显在她面前了。他孤身站在荒原之中,衣摆破了,左肩渗着血,宛如是旷野之中盛开的一朵白色的花。他听见马蹄声,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竞还扬唇微微笑了一下。
“郗道严!”
就在此刻,几个黑衣人影已从土坡后冲出来,手里的刀映着暮色,泛着冷光。
“大胆!"她冷喝一声,“不认识我是谁吗?谁给你们的胆子的,敢在我面前手持利刃?”
“我看你们是要造反了!“冯般若架着白马人立而起,挡在他前面,从腰间拔出长刀。
“你们要动他,就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王妃,我等是奉皇后的令!"领头的龙湖卫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挂着紫色团龙纹的腰带,此刻脸色铁青,“还望王妃别让我们小的为难。”冯般若冷笑一声,刀刃指着他的鼻尖:“若我偏偏要你为难呢,你待如何?”
“王妃何苦要为难小人?”
冯般若冷笑一声:“我自知如今双拳难敌四手,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没关系,我虽打不过你,可若我要死,想必你也拦不住。难道我今日也死在这里,你就有办法跟皇后交代吗?”
“王妃非要如此吗?”
冯般若笑起来,她望着眼前的龙湖卫,自己的前半生却仿佛都浮现在眼前了:“我这一生惯会装聋作哑,蒙混过关,可如今我就这么一个愿望,就想护住这么一个人,难道也不成吗?”
“王妃,您这样,难道就不怕皇后对您失望吗?”冯般若立即反问:“难道皇后就不怕我对她失望吗?”“我怕。”
狂风顿止,满地枯草登时站定,仿佛是被无形的威仪震慑住了。两排龙湖卫让开,素色凤旗迎风招展,黑缎为底,金线绣的凤羽被风扯得舒展,却不见半分飘摇之态,反倒像两只敛翅的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