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9章
那双眸恰如初升新月,漾着的笑意在眼底流转,丝毫不见有任何不满。李承钰便没再问了,收回视线,支颐阖眸懒在榻上。“过去抚琴。”
温嘉月颔首应下,垂眸敛去眼中情绪,再抬头时,唇角仍是方才的弧度,分毫未变。
琴音一如既往的动听悦耳,没有掺杂丝毫别的情绪,只能听出旋律里的和缓顺畅。
明月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王府教琴,她近些日子每天都会练上一会儿,琴艺也在一点点增进。她自己察觉不到,但其中变化,听曲之人却是分辨得清楚。
李承钰睁眼看过去时,琴音正好停下,恰好与那探来的眸光相触。静默中,谁也无话。
他目光情绪不显,但温嘉月识得这眼神,冷冷的明显不悦,她起身屈膝:“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她觉得适才心绪还算平稳,抚琴时也竭力专注,并没有一直想着外间那些令人不适的事,可他这般神情不免让她担心,她不安的情绪透过琴音落入了他的耳中。
眼下的处境令她不敢惹恼他丝毫。
示在眼前的甘心讨好是真的,此刻欲遮掩的惊怕也是发自内心的。温嘉月垂首静立在他跟前,见他并不在意,才缓缓松了口气。香炉燃的香熄了,约莫亥时已经过了,她正欲询问能否回王府,门外敲门声先传来。
“王爷,药送来了。”
福宁没敢敲门,只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句。
他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听见自己这话,略等了一阵儿,见没有回应便要退下,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见着来人,福宁赶忙将手里的药瓶递上前:“二姑娘,这药是给王爷涂抹伤处的,劳烦您了。”
温嘉月才要离开,听见此话不好推拒,顿了顿,颔首接过,回了里间。她行至他身前,将药瓶搁在旁边的案几上,“王爷该上药了。”他不应声,也并没拒绝,目光沉静落在她脸上,默许的姿态。温嘉月便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他许久未上朝,躲懒日日避在这乐馆,穿着也随性些,一件沉香色外袍,墨发未束,只一支铜金簪子松松挽着,腰间玉带弃在旁边的凳几上,衣禁因而微微敞着,隐约见其肤色。
她解下他边侧的衣扣褪去外袍,又缓缓褪了半边身子的里衣,露出盘踞在肩膀与胸前的暗红伤口。
伤口见骨太深,缝合后的疤痕横着在那片光洁胸膛上显得格外狰狞,温嘉月手指略顿了顿,随后用竹片蘸取了伤药。她适才在凉水盆里净了手,指尖冰凉,在那蜿蜒的疤痕处轻轻揉抹时,不经意擦过他的肌肤,手的冰凉与滚热的胸膛便成了鲜明对比。不知是不是她用力了些,触碰到伤口较红肿的地方时,她明显感觉到了他肩膀沉了一下。
她当即停手,声音也不自觉轻了些:“可是我弄疼了?”她弯着腰,面前的人正对着端坐,稍稍抬头平视过去,便是那墨色深眸。李承钰转过脸,见她就这般呆愣愣望着自己,竞还有些无措。他心下莫名一滞,升起几分不耐。
他捉来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眸光晦暗不明:“想要本王饶过你,便只管上药。”
温嘉月低着眉目,应了是。
再去抹药时,极力控制指尖不触碰到他,动作又轻又缓。全部涂抹完后,伤口旁的肌肤上被蹭了些药膏,她下意识用指腹去蹭掉湿黏,发现面前人紧皱着眉凝望着她,又立时止住。替他拉上里衣,披好外袍,退到了几步外,姿态端庄得体。李承钰见惯了眼前人扮出的虚伪,如今当真见她不僭越半分,战战兢兢唯命是从的姿态,也并没有觉得多可信,反倒觉得可笑。不知她这般做作,又能装到几时。
温嘉月离开乐馆已经子时了,外间依旧热闹着,她戴着帷帽路过那些廊道往外走时,仍有些不安。听见突然有开门的声音,那窜出来的人也会让她忽然叮得僵在那。
福宁见状就安慰道:“二姑娘不必担心,奴才送您出去。”她回过神来,到底忍不住问:……王爷身上有伤,何不回王府呢?”这地方她不愿意来,那女子惨死的模样,那些浪荡轻浮之人的目光,每一件都令她觉得难受。
福宁见她有挣扎之色,却只是垂首应道:“王爷行事,奴才也不敢多言。”温嘉月也知晓没用,便笑着回:“是我僭越了。”此后每隔一日便会去乐馆,抚完琴便回,虽再没有别的为难,可每次回来都会令她难受许久。
尤其是再次见到有人试图接近祁王而被抓获,当场鞭刑审问,她看着那血腥惨死的一幕,惶恐震颤,连着几日进不了食,胃里直犯恶心。嬷嬷见她如此难受,忙劝着找大夫。
温嘉月吐得瘫软无力,趴在那:“让我缓一缓就无事了,不必去找大夫,若惊动了王爷,反倒要怪罪。”
他铁了心要她受着,找大夫又怎么治得了。周贵妃生辰的前一夜,李承钰回了王府。听闻人白日吐了许久,整日都没什么精神,也没打算要她再抚琴伺候。
只是在听见嬷嬷又回说,连大夫也没找时,面色便沉了些许,当即令福宁进宫去请了太医来。
他推门进去,榻上的人便惊起,披了衣裳忙来迎他,连鞋也未穿,便那样赤足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