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人带着她一块疯,还是她阿母默许的,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实话说,还是和臭砚台在一起快活一一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看谁的脸色,也不用被金粟、双三念他们时不时提点。诚然小皇帝对她也不错,可他总是端肃的时候多,又爱讲规矩,动不动就斥她"胡闹”,那清凌凌的眸子瞥过来,如一条无形的缰绳,将她牢牢缚住,不敢过于放肆……1傀儡戏演的是前凉儒将谢艾,大破后赵悍将麻秋。幕布上演将军的倡优戴着面具,手持长载,在鼓点声中左冲右突。冯妙莲看得入神,冷不防身边的穆砚梗了梗她,低声道:“你瞧那谢艾,像不像我?”
她白他一眼,“人家斯斯文文的,你嘛…“她故意拖长调子,上下打量他黝黑的脸庞和亮得发光的眸子,噗嗤笑道,“就是个黑皮校尉!”穆砚也不恼,反而得意地一扬下巴,“校尉怎地?将来我必封侯拜将,比那谢艾威风!"他说得笃定,眼睛里闪着耀眼的星光,那是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冯妙莲望着他神采飞扬的侧脸,那笑容坦荡得像郊外丘顶的风,呼吸间尽是快意!恍然间,她又想起那夜清冷的宫里,小皇帝眸光深邃,对她道:“真到了那天,朕必要让天下人知道,何为帝王之道!”一样的少年意气,一样的雄心壮志……她忽而有些艳羡一一他们明确地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而她呢?
她歪了歪头,她将来能做什么呢?好像,帝王将相、三公九卿,没有女子能做的。
像她阿母以及大部分女子那样,也当个母亲?她摇头,才不要呢!她常听阿母抱怨她调皮,要再生个皮猴,谁管得住谁?那要不,像崔大家那样,做个先生?她打了个寒噤,得读多少书才能有那么大的学问啊!
或者,像宫里的姑母那样,当个……太后?她觉得姑母挺威风的。可是,要怎么才能做"太后"呢?2
正胡思乱想,不料傀儡戏已至尾声,看客们纷纷起身。她被穆砚护着,淌出人群,西市的喧嚣渐渐落在身后。
冯妙莲有些可惜一-冬日昼短夜长,宵禁也早。她只觉还没玩够呢,就到了暮鼓时分。
苍凉厚重的鼓点自远处高高的鼓楼传来,一声接一声,催促着坊市间的行人。
穆砚虽意犹未尽,却也不敢耽搁,护着冯妙莲急匆匆地往昌黎郡王府赶。俩人踩着最后一阵鼓点溜进云中里的大门,不免相视一笑,拍拍胸口,都有种却后余生的刺激感。
暮色四合,里坊间的灯笼次第亮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一直将她送到了昌黎郡王府的角门,眼见着她的夕岚色襦裙荡进门里,心也跟着一晃,旋即,一种人去楼空的寂寥充斥了他的心心房。他想叫住她,却听到矮墙里婢女与她见礼的声音,终是忍住了没有开口。他摸着脑门在墙边徘徊了一阵,原是想问问她,能不能今夜收留他一夜?他看了眼黑沉的天色一一他不能回去,阿耶严令他待在营里,总不能叫他看出端倪。
可这冰天雪地的,里坊的大门也关了,叫他上哪儿蜷着去?偏生这事她还不好朝冯妙莲开口。若她问他,“大姑为甚拦着你见我?”叫他怎么答?因为他娘觉得,她要被献入宫了,所以叫他远着她?穆砚挠着后脑勺一-他又不傻!冯家的态度摆那儿呢!舅舅也不想妙莲去那虎狼窝不是!
他跺了跺冻得发寒的脚,真不知阿母在怕什么!太皇太后是他们冯家人,还会为这点事降罪不成?至于那小皇帝,穆砚鼻孔一哼一一只知吟诗作赋的软蛋,权利一分没有的傀儡,妙莲凭什么跟着他吃苦!正想事儿,忽见那角门又开了。
穆砚转头,就见一个披着大氅的美妇人笑意盈盈地瞧着他,不是常氏是哪个!
“小舅母!"穆砚对常氏恭敬地行礼。
常氏满意地点头。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大,却素来有眼力见儿一一博陵长公主在的时候呢,他唤她常姨,自公主殁了,就麻溜地改了口。“你阿舅唤你家来住一宿呢!"常氏温声道,绝口不提穆真夫妇,权当他是来自家走亲戚的,夜深留宿也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