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梦魇
看得久了,颈后微微发酸。沈知微稍稍退后半步,目光仍流连在花枝上,却冷不丁撞上一片玄色衣角。
她骤然转头。
萧望卿就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梅树下,隔着疏朗的枝桠,身影挺拔料峭。他似乎比她来得更早,肩头氅衣的狐毛沾了些水汽,不知是霜是雾。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没有惊愕,没有回避,萧望卿的目光沉闷得像潭深水,不起波澜,却也未因她的注视而移开。
沈知微率先收回视线,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并非如此。她无意与这辈子的萧望卿有更多牵扯,尤其是在这僻静之处,东宫的眼睛就在某处看着。
她转身欲沿着小径继续往前走。
“沈小姐。“萧望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知微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停下脚步:“三殿下也来赏梅?”“路过。“他答得简短,脚步声自身后靠近,最终停在她身侧三步之外。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不至于失礼,又恰好能让人听清言语。“这梅,开得比宫里早些。”
沈知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侧的白梅,花苞莹白,缀在黝黑枝干上,确实已有零星绽放。
“地势高,向阳,自然早些。"她随口应道。萧望卿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继续道:“北疆苦寒,少见梅花。偶有商队带来几盆,也活不长久。”
……示弱。
他气色似乎更差了些,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前世最后几年,那人已是九五之尊,眉宇间积威日重,却也会在深夜批阅奏折疲惫时,在她面前揉按额角,露出类似的神情。
今生萧望卿与那个雪地中的孩子显然不同,手握兵权,敢于宫宴上那般行事,可这股在她面前流露的弱势倒是一点没变。有的放矢,沈知微向来吃软不吃硬。
“殿下如今回京,尽可细赏。"她淡淡道。萧望卿收回目光,看向她:“京中繁华,确实与北疆不同。”“人也不同。”
沈知微笑了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是不同。”两人一时无话,小径将尽,前方是一处小小的六角凉亭。沈知微本欲径直穿过,萧望卿却停下了脚步。
“亭中歇息片刻如何?“他问道,语气算不上征询,却也并非命令。沈知微抬眼看了看天色,铅灰色的云层愈压愈低,似乎真有落雪的迹象。她出来得急,并未带伞,若真下起雪,逗留亭中暂避也无不可。更重要的是,她察觉到暗处那道属于东宫暗卫的气息,此刻若断然拒绝,反倒显得刻意。“也好。“她点了点头,率先步入亭中。
亭内石凳冰凉,侍女忙将捧着的锦垫铺上。沈知微坐下,萧望卿则站在亭柱旁,看着亭外景致并未落座。他身姿挺拔,即使只是随意站着,也自带一股收敛的锐气。
侍女悄无声息地退至亭外等候。
寂静再次蔓延,比方才并肩而行时更令人难耐。沈知微不是擅长没话找话的人,萧望卿更不是。
沈知微端坐锦垫之上,并未去看身侧伫立的萧望卿。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沉静而直接,不带丝毫掩饰,却也并无逾矩的冒犯,只是看着。
这种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却也不至于恼怒。就在沈知微开始觉得石凳的凉意透过锦垫渗入肌肤时,身侧一直沉默伫立的人,忽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晃动的幅度很小,若非沈知微感官敏锐,几乎难以察觉。她下意识抬眼望去。
只见萧望卿依旧保持着靠亭柱而立的姿势,但那双总是锐利的墨色眼眸,此刻却失了焦距,长睫低垂。搭在亭柱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竭力维持平衡不让身体倒下。
竞是……站着睡着了。
沈知微有些头疼,若非亲眼所见,她绝难相信,警觉如萧望卿,会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姿态。是伤后体虚,还是连日奔波劳累所致?
她看着他苍白脸上难以掩饰的倦怠,那双总是带着警惕与疏离的眼睛紧闭着,竞无端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与她记忆中那个无论多累多痛,都强撑着挺直脊梁的少年别无二致。沈知微看着亭外愈加密集的雪幕,又看了看依旧沉睡的萧望卿,轻轻叹了囗气。
她起身走到亭边,对候在远处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女领命,悄然退下。
不过片刻,侍女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件厚重的玄色斗篷,正是萧望卿之前解下放在一旁石凳上的。
沈知微接过斗篷,触手冰凉。她走到萧望卿身前,略一迟疑,还是抬手将斗篷轻轻披在了他肩上。
动作间,她离他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斗篷落下的瞬间,萧望卿的肩膀微抖,即便在沉睡中,那份刻入骨子里的警觉依旧存在。
但他并未醒来,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随即像是卸下了某种重负,微微偏过头,脸颊蹭过斗篷风毛的边缘,像一个寻求温暖的孩童沈知微替他拢好斗篷,指尖无意间擦过他颈侧的皮肤,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竞是冷汗。
随后便裙角被什么轻轻扯动。
她低头,只见那团墨黑不知何时从马车里溜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蹲在她脚边,正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