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看戏
又是日光阴沉的一天,春雨霏霏,漫天匝地的乌云,几缕淡黄的花须被打得歪斜,苔藓般的杂草吸足了春泥的营养,铆足了劲钻出来。甜沁偷用谢氏印玺,恃家主之宠肆意妄为,大大冒犯了咸秋这主母的威严,姊妹俩第一次冷战。
最终,甜沁主动跪地请罪,梨花带雨,哭诉良久,咸秋才顺势化干戈为玉帛。“非是姐姐和你计较,这等杀头的罪过不能犯。姐姐平日太娇纵你了,你总像个小姑娘,无法无天,连姐夫的印玺都敢偷。”甜沁又赔了几句好话,姊妹重归于好。
比起甜沁,咸秋更想得到的其实是谢探微的关照。她已经数日没和谢探微说过话了,夫妻感情岌岌可危。
冷战这一招在谢探微那不好使,咸秋作为罪臣之后,寄人篱下,根本没资格冷战。
况且此事因甜沁而起,千不该万不该破坏他们夫妻的情谊。咸秋自己劝自己,不就是个甜沁美妾,哪有男人不纳妾的,总要有妾室生子。想通了之后,咸秋主动找上谢探微。后者自然谅解,夫妻和好如初。这一场药堂风波,暂时揭了过去。
恰逢名戏班子进京,在阳春楼连唱十日大戏,豪贵为此浪掷千金,一座难求,其火热成为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咸秋不愿落后于其他贵妇,又欲借机缝补与谢探微的感情,邀谢探微与她同去。
她比较有把握,谢探微不是焚琴煮鹤之人,凡她的请求,情理之中他必依从。
“甜人……”
咸秋欲言又止,毕竞夫妻二人小聚,不大愿意甜沁跟着。甜沁会意,刚好也不愿一块凑,主动道:“姐夫姐姐,我就不去了,我园子里的花草被春雨濯坏了得重新栽栽。”
咸秋闻言刚要顺势说,被谢探微不大却十分清楚的命令:“同去。”甜沁语塞。
谢探微以一种平静的方式回望,每当这个时候,她若不听话,等待她的便是情蛊电流交织的鞭笞,管她栽不栽倒下的花。咸秋完美的笑容渐渐凝固,改了口风:“甜儿还是去吧,花草叫下人栽种便好,大戏好看,少了你便不热闹了。”
“嗯……“甜沁只得妥协,面似雪月。
他总是这样,和姐姐出门拽上她。为什么连这罅隙的自由也不给,时时刻刻把她绑在身畔,零敲细碎敲打她,折磨她。休沐那日,冉冉初升的一轮太阳,软得像红彤彤的年糕,照亮了春日晨曦的松树。湛蓝的天空残余几丝梳子刮过的白云,天气暖晴,风和日丽。奇货斋中摆满了玲珑各色的稀罕玩意儿,三匝银戒,冰纨扇坠、青丝锦囊、璇玑伞…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眼花缭乱,数不胜数。这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占了三层阁楼的古斋,名声响亮,“纯仁皇后在世时的皇家御贡”,一直是翘楚为人赞叹。
盛名带来了极度奢侈,在这里,一块小小的铜片或许都是前朝某某贵族之物,由工匠复杂工艺打磨,指甲盖大的猫眼石可价值千金,常人终其一生不可仰望。
紫金步摇映得咸秋颈子发亮,她素来穿得端庄素净,此刻对镜羞容,满是不自信,忐忑问向谢探微:“是不是太张扬了?”谢探微道:“不张扬,刚好美的。”
伙计堆笑举着铜镜,嘴巴抹了蜜似的:“大人和夫人真恩爱,这只步摇别称′有情',戴上去光彩照人,和和美美,日子顺风顺水赛神仙。”咸秋笑了,谢探微也笑了,伙计得到了不少打赏,步摇被包起来。咸秋轻轻挽住谢探微的手臂,眼神甜蜜宛若拉丝,明光溺溺,整个人都被爱浸润得光芒万丈。作为当家主母,平日操持中馈辛苦,抱病在榻,难得有得意时刻。
步摇的价值贵得吓人,足以令普通百姓头晕目眩的数字。咸秋不是买一支,今日是买的第八支了。除钗环外,另有极多其他玲珑宝贝、器物衣衫、玛形璎珞。
这便是豪门谢氏,太皇太后的母家,随意能买下一条街的东西,挥金如土,用钱财堆砌的温柔。
这些东西咸秋不是买不起,要谢探微给她买才有意义。她享受被夫君关照的感觉,不单心里满足,贵妇们茶话会上也有谈资。她们这些宗妇缺的最不是钱,而是夫君的爱宠,偏偏夫君大多养了年轻貌美的小妾。
甜沁默默跟在身后,看到了一支碧落簪。簪体通透以玉石打造,仅在簪顶点了翠,看上去像遗落在原野中的零星小野花。许君正聘她为妇时,聘礼也有类似一支,还给她试戴过,是仿奇货斋的赝品。后来两家取消婚约,包括这支簪子聘礼都被退回了。她轻轻捏着簪,看上没看上,无人在意。
想了想自己辛苦偷攒的钱,她叹息了声,放弃了这些漂亮却不实际的东西。隔着博古架,耳畔隐约传来咸秋丝丝缕缕的柔嗔:“……那我和甜儿比,谁美一些?”
谢探微淡淡的音色:“自然你美。”
“甜儿手里捏着只簪,好素净的颜色。“咸秋愈加紧了紧男人的手臂,仰着头,“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没你的好看。“他省净一句,语气称得上敷衍。咸秋好像笑了下,“谁说的,甜妹妹也美得很。”隔着两条博古架的距离,甜沁清晰听到他们的话,手中碧落簪一时烫手,禁不住丢下。
奇货斋肃穆闭塞,处处充满了冰冷的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