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医药
甜沁悚然骇惊。
虽说有心理准备,进程还是快得吓人。他说料理,转眼送来的就是尸体。“吓到了?”
谢探微漫不经心停笔,在春天透明的阳光下,晴净又简单,“害怕便不看,左右污秽之物,让你看是证明没骗你。”
此刻写的正是丧报,发给李福家人的,死由是意外跌井溺水。甜沁道:“姐夫用淹死的方式。”
他若有所思:“你应该会满意,你的婢女前世是被他们溺死井里的。”甜沁泛白的骨节攥得咯咯作响。
“姐夫心明雪亮,什么都知道。”
“报仇了?”
谢探微扯出轻忽的笑,“一报还一报,有意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擦了擦沾了墨迹的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走,我们去瞥一眼便得。”甜沁终于知道庭中那水井为何阴寒了,泡着一具刚咽气未久的死尸。她被他拽着来到水井边,黑森森的井窟宛若无底洞,壁上滋生苔藓和潮虫,湿气冲天,幽幽散发着不属于春日的阴寒。“与你婢女前世一模一样的死法,你婢女挣扎了多久,李福便挣扎了多久。绝对公平,我命人掐算了时辰。”
谢探微没多少情绪,脾睨着井水肿胀发白的尸体,冰冷犹似闲话家常。“还满意吧?”
甜沁胸口阵阵作呕,告诫自己这是仇人,强忍着恶心,朝那井水中瞥了一眼。
死去的躯体像水藻泡在井里。
井水至为清澈,波波漾动,倒映着她和谢探微昏黑的影子。谢探微朗风明月的面容叠印在惨白的尸体上,明暗交错。“谢姐夫。”
她不知滋味地道。
谢探微猛然禁锢住她的腰,将她往身上带,不温不火地道:“那妹妹原谅我了吗,前世的事一笔勾销?”
甜沁被他强势地捧住了后脑勺,阖紧双目,怕引起更严重的呕吐。“朝露的仇是一笔勾销了。”
“但还有别人?“他聪明猜到了她言外之意,“谁,你姐姐,和我?”甜沁手放到了他心口,猩红了眼睛,倔强抵抗着,“姐夫说过,我要什么你都答应。”
谢探微痛快过瘾地吮了下她,既热络,又充斥着冷淡的厌恶,“妹妹别贪婪,姐夫的性命不能给你,否则拿什么与你厮守。”甜沁险些跌下去陪尸体。
她最柔弱的小腹正被他牢牢勾着,想跳井也是做不到的。多讽刺,清白的人庭中水井里,泡着一具尸体。而清白的人正搂着妻妹,好整以暇谈情说爱,午夜梦回时他完全不害怕。至干净至肮脏,集合在同一人身上。
活着斗不过他的人,成了鬼也无济于事。李福活着是谢家奴才,成了鬼依旧是奴才。
李家听闻儿子溢逝,晴天霹雳,儿子摸爬滚打在谢家十几年,才终于坐上了大总管的位置,谁料好端端的人死了。
谢家给出的答案是酗酒过度,跌井而死,给了令人目眩神摇的金钱做偿。李家收下了银票,悲痛之情略有减轻。
李福之前是账房先生,咸秋用得顺手,全因李福账算得好。忽然死了,咸秋失了条顺手的狗,深深以为晦气,谈不上伤心。书房庭前那口水井,打捞上来了尸体,水源被染脏,随即用泥石封了,重新打造了座盆景。
对于瞬息万变浩浩汤汤的京城来说,一个下人之死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许多人为李家庆幸,李福那奴才是偷酒自作孽的,谢家竟还仁慈给了那么多钱,当真走运,李家一人身死鸡犬升天。甜沁在画园的竹林间闲坐,望着忙忙碌碌的朝露,神情讳深。事隔两世,她终于为朝露报仇了。
虽然朝露本人并不知道。
朝露见她神色怅惘,关切地靠近过来:“小姐,您怎么了?”甜沁无言,怔怔凝视朝露。朝露没有前世记忆,那些旧事不必说了。“没事。”
她窝囊,只能取得李福这小喽喽的性命,无法进一步撼动那座大山。硬来不是办法,李福的死最好的证明,整个王朝笼罩在谢探微的阴影之下,他要一个人的性命是屈屈手指的事。
她困在泥潭中,遂按照之前的办法,每日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事事禀告件件请示,不是陪着咸秋就是在画园发呆。他不喜欢的事她绝对不做,免得受到苛责。
她面对的是一个面若观音蛇蝎心心的可怕的疯子。此法倒也见效,她足够乖巧,对方一连数日都没出现在画园,相安无事。甜沁摸爬滚打、吃够了苦之后终于摸索出的生存法则,顺从就是她的保护色,足够顺从便足够安全,没有反抗,便没有惩罚。但并不代表她完全死心了。
身处极度水深火热中,但凡有一口气在,逃亡的希冀便永不会熄灭。实际逃亡的困难,远远超出她想象。
她欲摆脱谢家,首先摆脱那看不见的恶毒锁链一一情蛊,否则天涯海角她脖颈也拴着绳索,随时狗一样被拽回来。
摆脱情蛊谈何容易。
甜沁不懂医道,便是懂医道的郎中,亦难驾驭这邪门到极点的蛊术。谢宅有私人药房,里面琳琅满目各色珍贵药材。甜沁后知后觉,谢家药房有"紫参芝"这味产后虚弱治血崩的药材,且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无需攒血汗钱到外面买。
她感觉自己是笑话,前世完全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