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做任何事情之前都礼貌地先告知她。甜沁呼吸一滞,嗓音破碎。
感觉一只缥缈在云巅之外的手扎上她的百会穴,剂量显然大了,带来麻沸散抵挡不住的异样。甜沁脑袋嗡地一声,不由自主排斥,已然太晚。头颅整整挨了一十八针,剩下的长针遍布在全身,现在浑然像刺猬。甜沁抽了口冷气,倒希望他能失手送她上西天,折磨也能少些。谢探微温暾地捏了捏她的手背,以示她乖巧的奖励,静静等待了一个时辰有余,才根根卸下了长针扶她起来。
“结束了。”
甜沁解下黑布,再次见到窗缝漏进来条条缕缕的阳光,眼眶湿了,恍如隔世。
她怔怔盯着自己的手臂,肚腹,找得眼睛都痛了也没找到半个血孔。那样完美的施暴过程,连个痕迹都无,到外面去控诉都拿不出证据。瞥见搁在一旁冷水中熠熠生辉的针,轻得透明,当真比秋毫还细,寻常庄稼汉粗大的手指或许捏都不准。
而反观谢探微那双养尊处优的手,淡青微白,透冷骨感,清寂而修长,握得住一个国度的命脉,也握得住操控人的情蛊,足够狠心,学识也跟足够多。对手是可怕的深渊。
她忽然感觉无比的绝望。
谢探微将衣裳搭在她肩膀上,被她烦躁地推开,眼泪如断线珠子不争气地落下。
她满腔幽怨无处发泄,甚至不能说恨他的话,因为恨也能被他曲解成爱。谢探微强行帮她穿好衣裳,看,仍是须尾俱全的姑娘,行动,坐卧,正常冥想,温书,哪里都不影响,她还像往常那样。情蛊而已,又不是鸩酒。“你二姐姐想你了,而今余家全族迁徙,你们是在京中唯一的亲人。”他柔哑的声音娓娓道来,安慰受创的她,如唤醒徽宣里沉睡的丹青,“现在回府去。不陌生吧?你前世住过的,刚才的事便忘掉吧。”前世最后那段凄惨日子又浮于眼前,甜沁问:“你让我住在哪里?”“你住在我身边。”
谢探微道重复了遍,“…在我身边。”
失而复得的宝物得放在身边,日夜不间断地牢牢看着。他很满意,真的很满意。她的面颊白里透红,情蛊眠在她体内,随时可唤醒。
她离不开他了,再也。
即便地狱,她也陪着他一起下。
天色晦冥,雨滴轻轻拍打,紧一阵慢一阵的冬雨浸满寒意,松针披落在地。甜沁披了两层厚厚斗篷犹感冻得慌,幸好有晚翠在旁撑伞。朝露、陈嬷嬷也回来了,陪她一起踏回谢宅的深渊。
“小姐没被为难就好,"早前陈嬷嬷还抱着她痛哭,仔细检查,“私奔那件事…老奴还以为小姐得受磋磨,担忧了好几天。”甜沁苍白笑了笑,有苦难言,有没有被磋磨又不是看表面伤痕。谢探微会明火执仗地殴打她吗,不,绝不会,他的方式更隐蔽。主仆四人一起踏入清秀典雅的谢园。
甜沁略有感慨,兜兜转转一圈,终于还是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宿命般的牵绊。
之前的努力付诸一炬,她如今的处境与前世无异,甚至更糟糕,多了情蛊的控制。
饶是如此,她不能自暴自弃,人总是要活下去,困兽尚犹斗,以后未必没变数。
甜沁的院子安排在西厢的画园,遮天蔽日的幽篁住了大片,清幽安静,流水潺潺,小径曲折,虽颇有金屋藏娇的嫌疑,确实是个不错的疗养之所,比前世的居所强了百倍。
她和陈嬷嬷她们落定,收拾好了行头,谢探微前来探望,“可还喜欢,可还习惯?”
竹叶猗猗,一蓬一蓬的潮湿叶味,不用熏香而天然香动,解愠解忧。甜沁点了下头,沉默片刻:“谢姐夫。”
谢探微道:“我不管后宅的事,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和你姐姐说,都是一家人。”
甜沁嗯了声。
谢探微没多叨扰她,大抵有朝政的事要料理,待了片刻就离开了。他每每这样,态度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似相濡以沫的情人又似单纯的姐夫,既亲近又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疏离。
甜沁浑身脱力靠在榻上,有些不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生子工具?妾?妹妹?好像不完全是,也不是完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