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解之法。
可他越探得深,越觉得这病症棘手非常。府中下人对于此事讳莫如深,只字片语透露出来的全是"梦魇反复、痛苦难忍、药石难医”这些冷冰冰的词汇。尤其是她正在服用的合魂散,虽可暂时压住症状,却是一剂以伤身为代价的猛药,治标不治本。
他虽不懂医,却也明白这种依靠损耗肌体,去换取表面安宁的疗法绝非长久之计。可以眼下的状况,实在没有更好的解法。若不能根治,缓解一二也是好的。
思来想去,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母亲曾教过的香料调制之术,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香可凝神静气、调息安神,纵不能治本,若能稍稍缓解她病发时的痛楚,也算略尽绵力。
他母亲是龟兹人,那里的每一寸空气里都盈满了香料的味道,因而他自小便从母亲口中得知了不少香料的用法。虽不敢自称精通,但调配枚香囊总还绰组有余。
为此,他去了香料铺子,精心选了香料。可到了挑选布料时却犯了难。布料店里的布料成色寻常,配不上萧绥的身份,也衬不起自己的心意。鸣珂在一旁絮絮叨叨,语气里满是担忧与不解,可贺兰暄却仿佛全然听不见。他径自走到角落,将一个包袱轻轻抱起,放在案上,打开之后,从中取出那件熟悉的水色夹袄。
那夹袄素日收得极为妥帖,摊开时仍旧平整如新,水色缎面隐隐泛着光泽,内衬则是少见的夹缬,色泽沉稳,纹理细密,是他随身带出的唯一一件好衣裳。
鸣珂见状愈发困惑:“公子,您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不是说暂时用不到这件衣裳了吗?”
贺兰暄没有作答,只是将夹袄仔细平铺在桌案上,手指缓缓抚过布料,像在与它作别。随即转身从一旁的木盒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剪。剪刀的寒光一闪,直直地落向那夹袄内里。鸣珂眼疾手快,一把将夹袄从桌上扯了下来,紧紧护在怀里:“公子!您这是做什么?这是您最好的衣裳,平日都舍不得穿,现在为何要这般糟蹋?”贺兰暄蹙眉,眼底却没有不悦,只是语气沉静:“把它还我。”鸣珂张了张口,还想劝他,可对上他一向温和却此刻坚决的眼神,终是泄了气,犹犹豫豫地将夹袄还回。
贺兰暄接过夹袄,又将它重新摊好,拂平每一寸褶皱:“我寻遍各个商铺,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布料。这夹袄的的里料是夹缬,手感细致,只有用这样的布料做出来的香囊,也才配得上公主。”
凡是给她的,就必须是最好的。
贺兰暄握着剪刀,刀尖已卡在夹袄内衬的边缘,布料绷得笔直,他却迟迟没有落刀。那一刻,他眼中浮起一丝短暂的迟疑。那是他带出北凉的唯一一件好衣裳,是旧日身份的残影,是他在这异国寒夜里唯一的慰藉。说不心疼是假的。
可下一瞬,往昔的光影又悄然浮现在脑海中。人人皆视他为尘泥、为祸根,是一条不值钱的狗,是可笑的余孽。唯独萧绥不同,她不动声色地给了自己一件御寒的狐裘、一罐脂膏,和一份不言说的体面与尊重。
母亲去世后,他在北凉宫里跌跌撞撞地长大,从来没有人如此待过他。是萧绥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人”,是可以被看见、值得被怜惜的活人,而不是被丢进这世间供人欺辱的一件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