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他静默地伫立于人潮边缘,神色间看不出情绪。
一袭红衣猎猎,与周遭匍匐跪拜的人群格格不入,看上去甚至有种突兀的疏离与神性。可云皎,对他这般身形再熟悉不过,亦觉得再自然不过。是“莲之”。
哪吒在这一年大闹东海,而后削骨还父,割肉还母。这具凡躯被他弃于东海畔,又在千年后奇妙地被他重新利用。
方才见过他幼年稚拙的模样,转眼又见到"莲之”,这种感觉也很奇妙。她毫无躲闪之意,径直走去他身边,哪吒对她仍然是视若无睹。经历上一层幻境,她已摸清些门道,只要她彻底收敛灵力,气息便会变淡,施了蔽息诀后,幻境中的人物再难察觉她的存在。云皎打量了他一会儿。
她打量过莲之许多次,但从没有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般生动而桀骜的神色,他在不忿,因天道不公,因人心蒙昧。但这也是一种蓬勃的神采,是未被漫长岁月与无尽杀戮磨平的生机,亦是独属于少年人的风华。
只不过,这少年始终沉默不言,片刻后,倏然转身离去。他去了东海。
经典的《哪吒闹海》剧情好似就要开场了,但不知怎得,云皎心底却无甚回顾经典剧情的兴奋,更多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滞闷。海风鼓荡,残阳如血,不及少年烈烈衣袂的半分炽艳。红衣少年身影孤直,伫立嶙峋海崖前,他面向浩瀚东海,形似渺小,却锐不可挡。
下一刻,红绫出袖,可包卷万物、翻江倒海的法器,甫一入水,霎时将海水混搅得一片激荡,漩涡陡生,怒涛翻涌。率先分水从海中钻出来的,不是封神演义里的巡海夜叉李艮,正是东海龙三太子。
青龙的影子破浪而出,庞大的龙身显现,鳞甲粼粼,稍一俯身,龙眼紧盯着岸上的少年,仅是瞳眸大小,都几乎与少年等身高。它脾睨着岸上的这个凡人,即便这凡人周身灵光涌动,见了如此硕大的龙怪仍旧波澜不惊,它依旧不在意。
因为龙族,本是海上霸主。
“小儿,岂敢在东海闹事?!”
竟然这么快就要抽筋了吗?云皎只这般想,微微讶异。哪吒不知对方名姓,也无意知晓,不过寥寥几个回合,便将青龙逼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他音色沉冷:“东海作恶,不降云雨,竞还行人祭之事,今日,当血债血偿!”
这条龙不过是色厉内荏,来时威风凛凛,最后却颤颤巍巍,化为人形跪地求饶:“小龙实不知内情,只是来岸上探看情况,其中或有误会,请容小龙回返龙宫,禀明父王,细查缘由,定给陈塘关一个交代!”哪吒唇角翕动一瞬。
云皎看清了他眼底的冷意。
实则,从他听闻人祭始末之后,他眼中的森寒便未淡下。她了解他,杀伐果断之人,必然不会留有后患,纵虎归山。云皎正欲退开些,好看清楚抽龙筋全景,哪知耳边风声过,她听见哪吒应了:“好,你去。”
她稍稍怔了怔。
旋即意识到,他还太过年少。
少年意气,从来非是狂横乖张,而是他尚有一颗赤子之心,未经世情磋磨,仍对世间万物抱有善意,方能活得恣意,看得美好。哪吒放过了这条青龙,此刻的他仍相信“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不知人心鬼域,非是三言两语便能感化。
青龙如蒙大赦,青光一闪,急急遁入深海,消失不见。哪吒也回去了陈塘关。
但云皎的预料并无错,不过一日,人祭照例举行,巫祝身着羽衣,摇晃骨铃,吟唱着晦涩质朴、却令人作呕的祷词。血腥味在蔓延,风已彻底被腥气浸透。
哪吒赶去时,见满眼血色,他面色沉郁,朝着祭祀台砸去。人祀,祭天,可天何在?
若在,为何见此祸难十载,却不管不顾?
渔民见天不应,地不灵,又将龙当于天一一可龙,原是灾祸起源。
哪吒未发一言,但手下砸毁祭台的动作一瞬不停,一下又一下,他本可以直接施法,却只想叫所有人亲眼看清这般的荒谬。砸天的祭台,天怎又不阻他呢?
天未有应,但李靖闻讯急至,面色铁青,怒喝:“逆子,你仗着有些许神通,便敢罔顾天纲人伦,亵渎祭祀,触怒神灵!你将陈塘关万千百姓置于何地?你又是修得何方妖魔邪道?”
面对李靖的质问,哪吒只冷笑出声。
他罔顾天纲人伦,亵渎祭祀,触怒神灵。
可笑至极。
“你修了半生道,所求也不过是为了超脱生死自然,凌驾此等天纲人伦,只可惜,你天资庸碌,连勤能补拙几字都未能勘悟,不下苦功,怨天尤人一面对的是李靖,也是他的“父亲”。
但哪吒自视内心,不对,便是不对。
“连对我望其项背,亦是奢求矣。"哪吒嗤笑一声。他想,纵然李靖是父,有错,也当认。
是故,少年依然伫立高台,脾睨着那个不堪为父的男子。“你为总兵,不堪守土之责;为人父,未尽养育之谊;为修行者,更是道心不稳,不配长生。”
“既不及我,便休要阻我。”
言罢,哪吒不再多看面色涨青的李靖一眼,足下风火轮烈焰腾起,身形化作流光,踏风破云,再赴东海。
这时候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