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了批新货,外边来的,有空记得去尝尝!”
“是是是......”
——
渔栏边上,便是一家脚店,供给茶水吃食,艄工渔夫常来此歇脚。
李长生独坐角落,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又饮下半碗茶水,细细咀嚼起来。
除开花生,面前还摆了几碟小菜。
茴香豆、炸鱼干、厚切五花、小半盏白切鸡,甚至还有一壶浊酒,拢共七十文。
岛上本不该有这些吃食。
只是距此二十海里,有座登州海市,传闻此处雄奇壮阔、极尽繁华,好似海上天都、云海仙城。
月初月中商船往来、倾销贸易,总能给周边海域带去些稀罕货。
李长生两世为人,不好酒肉。
但不得不来。
这脚店背后的东家,便是金鲛帮,白渠既是渔栏管事、也是这脚店话事人。
出海打了好鱼,渔栏先压价收购、抽取摊费船租,克扣一两成。
落到手里的八成,还需来此消费一番,花去四五成,让其回流到渔栏手里。
这最后剩下的四成里,还要除去各种孝敬、例钱、税钱、泊船费,再去三层。
实际落到渔民手里的,还不足两成。
层层盘剥压榨,渔民在海上忙活一天,基本相当于白干,留不下几个钱。
无怪李长生打了一辈子鱼,竟只存下区区六七十两,谋划白鲛耗去大半,已然有些捉襟见肘。
“老李吃独食?”
一条黝黑汉子踏过门槛、见到角落的李长生,忙跛着脚挤了过来。
“嗯?”陈大志盯着老友,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再定睛细看,更觉白日见鬼:“嘿老李,我怎么觉着,你面色红润了不少?这是吃的什么肉,我也尝尝!”
也不问李长生同不同意,陈大志捻起几片肥肉、混着茶水就往嘴里送。
附近歇脚的艄工们侧目、纷纷鄙夷:“什么肉?还能是神仙肉不成?你是真不要脸,分明就是想蹭吃蹭喝!”
“我看老李头儿,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嘿嘿什么好事儿,让我也沾沾喜气儿!”
“哪里有什么喜事,回光返照罢了。”
“嘿可不敢这么说,像你老李头儿这样的好人可不多见,得长命百岁哩!”
——
有陈大志打样,歇脚的艄工们也纷纷讨了句吉利话,沾起喜气来了。
李长生呵呵一笑,全不在意,任由这些人随意取食,分了个干净。
待蹭完吃喝,一群人也便散了伙。
可让李长生困惑的是,从始至终,山海眷顾度都未曾增加半点,这倒是有些意外。
“万物有灵、饲灵以结善缘......”
个中关键,也便在一个“灵”字。
这些艄工渔夫,包括跛脚的陈大志,早已被这世俗的染缸浸透,失其本真、浊而不清,失了那份纯粹的“先天灵性”。
极有可能与此有关。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长生这样想着,刚出脚店,便觉额前一凉。仰起头,见云层堆叠、天际泼墨、天地晦暗难明,原是要落雨了。
“落雨好啊,能蓄些清水,可我这老寒腿它遭不住、又得歇渔!这可如何是好!”
陈大志望了眼天色,愁上心头。
本就打不着鱼,贼老天还不消停,朝廷也是事儿不管、税照收,不给人留一点活路!
“嘶——”他忽然盯着李长生,上下打量:“我说老李,你这分明比我还老,腿脚咋还能这么利索?越活越回去了!”
“仙丹妙药、返老还童。”
李长生实话实说,倒也是诚恳。
强身命格加持,他自觉体魄年轻二十岁不止,堪比青壮。而今又服食一株灵植,通血化瘀、养筋壮骨、通体舒坦。
即便不通拳脚,如陈大志这般面黄肌瘦、骨松腿软的渔夫,他光靠蛮力就能镇压。
“这世上哪里有神仙?”
陈大志显然不信,只当在拿他寻开心。
李长生却是笑而不语,人就是这样,你越是说得煞有介事,他越不信,遮遮掩掩、反倒是心里有鬼。
“不过老李,今天对不住啊!”
“让你当了回冤大头、好东西凭白便宜他人,下回我请!”
六七十文的酒菜,李长生没吃几口,全让那帮孙子抢了去,陈大志自觉心中愧疚。
李长生佝着身子,摆摆手:“不碍事,大伙儿都不容易,理应互相帮衬。”
上梁不正下梁歪,渔栏脚店沆瀣一气,哪里有什么好东西?缺斤短两都算好的。
“你就是太善,人善被人欺!”
陈大志竟有些恨铁不成钢。
天公震怒、这秋雨来得又急又骤,李长生半张老脸都笼在斗笠下,幽幽一叹。
善?善才好啊。
善才不会为恶、善才不会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