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没说啊。
大脑也不知道,大脑也在懵逼。
钟灵秀一时想不好,红细胞接收不到指令,唤醒了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它们往体内涌去,往下腹沉去,汇聚在肚脐眼的附近,寻找在羊水中的旧日通道。没错。
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婴儿并不会自己呼吸,全靠脐带运输营养和氧气。大脑如释重负,启动胚胎时期的方案,娴熟地调配全身系统配合工作。丹田发热,真气与血液携手,运输源源不断的氧气传遍身体,断水断电的器官欢呼雀跃,重新开张上班。
钟灵秀细细感受这种奇妙的感觉。
她还是觉得胸闷气短,皮肤毕竞不是专业的呼吸系统,再努力奋斗,传递的氧气也有限,只能勉强供应生存所需,换言之,能活着,但还是憋得慌。“差不多了。“楚留香朝她喊,“快上来。”她晃晃悠悠地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水渍。
放开鼻腔气管,缓慢地吸气,唤醒主系统。肺泡打卡,开始工作。
“呼。”她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没再呛水咳嗽。楚留香伸出手,扶住纵身跃上甲板的她,由衷道:“你学得很快,小胡一直想学我,可总是没有耐心。”
“他没有学会吗?”
他微笑:“他学会了用鼻子喝酒,这是我学不来的。”钟灵秀笑了,停了一停,笑得更加开心。
“好你个老臭虫。“胡铁花飞身落到甲板,怒气冲冲,“背后说人坏话,非君子所为。”
楚留香转过身:“稀客,你怎么来了?”
胡铁花不答,自顾自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在背后编排我。”“看来你是为一个女人来的。“楚留香很了解他的朋友,慢悠悠道,“是高亚男,还是金灵芝?”
钟灵秀和胡铁花不算熟,不便听他的爱情故事,摆摆手,回舱房更衣:“我去换衣服,你们慢慢聊。”
走进船舱,顿时清凉,她摸索着进入客房,还能听见甲板的对话。“是金灵芝。"胡铁花说,“她邀请我们参加金太夫人三月初七的寿宴。”“老太太今年高寿?“楚留香问。
“八十了。"胡铁花道,“以我们的交情,她这般盛情,我很难拒绝,只能替你答应下来。”
楚留香失笑:“你自己不敢去,怕给人做了孙女婿,非拉我作陪。”“万物万寿园有二十年的珍藏好酒,我是怕你错过可惜。"胡铁花振振有词,“难道你不想大醉一场?”
楚留香奇怪:“我为何想要大醉一场?”
“江湖人都说,楚香帅这次栽了个大跟头,终于被一个女人降服了。“胡铁花神秘兮兮道,“这是不是真的?”
“多谢你关心。"他说,“至少我还没有与人许下婚约,第二天转头就跑。”钟灵秀差点笑出声,连忙忍气憋住。
胡铁花悻悻然:“该不会是真的?”
他脸上流露出怪异的关切,既希望好兄弟心想事成,又怕楚留香不再是楚留香,“你和灵秀姑娘一一”
楚留香轻轻叹了口气,素来多情的眼底露出一丝复杂。行走江湖多年,他认识的女人多得数不清楚,有的带给他震撼,比如秋灵素,有的与他多次交手,比如黑珍珠、柳无眉,还有的想杀他,比如石观音、队姬……她们性格各异,敌友难分,却都鲜活而真实。是活生生的女人,有喜有怒有贪嗔痴的女人。在她们面前,他是一个男人。
但是一一
“不是所有缘分都有结果。"楚留香艰难地盖棺定论,转头望向从小长大的好友,苦笑道,“放心,我可以陪你去万福万寿园。”胡铁花欲言又止,可这能说什么呢,答应和高亚男结婚又违约的是他,答应去万福万寿园贺寿,却一定不会留下的也是他。“其实我更担心了。"他只能道,“你知道的,女人不爱男人的时候最可爱。楚留香哑然,头一回没法反驳。
胡铁花在楚留香的船上留了两天,与他喝空了船上的葡萄佳酿。然后就走了,约定三月在万福万寿园见。
他离开后,钟灵秀也决意告辞。
“我付了白衣庵五十两,说好是一年的借宿费。“她说,“现在该回去了,免得她们吞没我的房租。”
楚留香没有理由挽留:“好。”
“你要去万福万寿园是不是?小心点儿啊。"钟灵秀提醒,“我看你红鸾心动,恐有桃花劫。”
他没好气:“看我?你说真的?”
“你懂什么,算命的不都是瞎子,怎么不能看?"她笑,“不信就等着瞧,要是我说得对,改日你就送一面锦旗到白衣庵,恭恭敬敬叫我一声′灵秀真人。楚留香反问:“真人?你是拜观音,还是拜三清?怕五十两银子打水漂,就不怕白衣庵的主持把你扫地出门?”
“不怕。"她道,“蓉蓉说你每年捐几万两给穷苦人家,我过不下去就来化缘。”
他忍不住笑了,可春雨般跃动的欢悦下,如草茎生长出细密的根系,添了许多缱绻的不舍。
“或许……“他停顿一刹,满腔柔情化作无尽叹息,“罢了,明天我送你。”钟灵秀摇摇头。
习习凉风吹过甲板,小船划过无垠海浪。
皎洁的月光覆盖在身上,似一袭真丝做的袍,清清凉凉,肌肤无汗。“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