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说。温知初摇头。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晏逾明此类的话重复过太多遍,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让她摇头的动作逐渐停住。
聒噪的虫子也许几天后就要走了,然后就没有新的人来和她说话了。其实她是一个很容易习惯的人,习惯痛苦、习惯受伤、习惯流血……可她现在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会不停地和她说话。他走后,她就要不习惯了。
也许出去……能听更多的虫子说话,也是挺好的。那些虫子,应该不会像联邦监狱里的人,永远充满了憎恨、杀戮、负面情绪,他们中,会有很多像Yu一样表面善良的人,也会有很多真正善良的人。也许Yu看出了她的松动,继续和她说更多的事。Yu:“如果你没有任何欲望的话,其实你可以创造一个欲望。”创造欲望?这是什么意思?
Yu给她举了个例子。
说外面有一个这样的人,患有很严重的情绪病,他对生活完全失去了兴趣,但是他后来遇到了一只猫、说是一只狗也行,他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动物,在相处中,他有了想要照顾对方的欲望,有了在相处中生长起来的情感,逐渐地,他便愿意留在这个世界了。
因为他和这个世界有了牵绊。
温知初觉得这个例子其实不算很恰当。
因为她并不想死,她只是觉得一切都是平平淡淡,一切都是死水,无论监狱内监狱外,无论阳光还是黑暗,都是一样的。不过这个虫子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她缺少欲望。而欲望,似乎是可以生造的,是可以通过另外一个人、物创造出来的。温知初的目光投向了Yu。
这个硕大的虫子,可以做她欲望的存放处吗?因为Yu是她遇到的所有人里,最让她意想不到的一个。他们处于相似的处境,但愿意改变现状的却只有他一个。
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境况下保有欲望、野心和情感呢?可能是他过得还不够惨吧…她很好奇。
而且…他的数据核真的很完美。
她没有情感,但是她可以模仿人的情感,她无法理解晏逾明为什么想要做出改变,但她可以模仿他。
意思就是,她可以把他当成一个模板,哪怕她不理解,也暂时不认同。他想逃离<深渊>?
她可以模仿。
他说要善待好人,不要伤害善良的人,要帮助他们。她不能理解,但她依旧可以模仿。
如果她出去后,模仿他曾在《深渊》中展露出的善良,是不是就能理解他了?
温知初不知道答案,但是她第一次产生了要离开联邦监狱的想法。像她这样死寂的人生,也有其他的可能性么?她不知道,但她可以尝试。
在人类的话语里,这种标杆般、模板般由着人去模仿的人物,是不是可以被称为′偶像'?
如果她真的出去的话,她会把他当成开启另一种生活的欲望来源。生造一个欲望。
她会长久地注视着他。
在Yu要离开联邦监狱的那一天,温知初做好了决定。她把字条塞给对面: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她好像确实习惯了有人和她对话,不想再回到曾经的沉寂中。呱噪的虫子,终究将监狱里的绷带怪物劝出了牢笼。Yu问她出去后想干什么,她还没想好。
在他主动离开之前,温知初问他要了他的军牌,用来当成生造欲望的凭借物,从挂上军牌的这一刻开始,她要尝试着过一种新的生活。以模仿为起点。
Yu在离开之前,嘱咐她,不要伤害善良的人,虽然这不是由他本性所说的话,但是温知初遵守了,她吃过的数据核里,从来没有道德值C级以上的。而后,她让Yu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对于她习惯的日常,也是她将要离开的日常,她想用某种形式定格它。老旧的相机对准铁栏内的她,一个满身是绷带的怪物坐在黑暗里,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
因为房间太过昏暗,拍出来的照片模糊成一片。只能看到特别昏暗的一些轮廓,看不清生锈的铁栏,也看不清角落里的绷带怪物,不过那一刻,昏暗的光,确实是定格的。温知初把照片贴在了军牌的背面。
军牌的背面是过去。
军牌的正面是将来。
不管是黑的白的,是痛苦的轻松的,是过去还是将来,都是她的一部分。她会记住。
收到了军牌和照片,温知初不会让这只硕大的虫子空手而归。于是她在离别的时刻,她最后给Yu写了一次字条。她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当时的Yu,在收到字条后并没放在心上,毕竞对方不是什么阿拉丁神灯,就算他真有什么愿望,她也不会帮他实现。于是顺手写下一行字:逃离深渊。
是逃离《深渊》,也是逃离<深渊>。
好。
温知初看清后,认真而专注地写下最后一行字。“我帮你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