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独自前来。到了马车近前,车辕下也摆上了轿凳,从车厢里出来的先是鬓发俱白的承宁伯。
郦兰心忙带着两个丫头恭敬向他行了礼。
承宁伯见了她,讶然一瞬,伯夫人笑说了缘由,他便也点头表示知晓。而后,转头看着车厢处,似乎还有什么人不曾下来。下一刻,一道高瘦身影也从车厢里钻出来,书墨气的文袍。郦兰心和两个丫头齐齐睁大了眼睛,微微倒吸一口凉气。苏冼文靴落轿凳,下了地站稳,方才抬起眼。目光猝不及防,触及一张日思夜想的丽容。且那人不再是记忆中那样衣着陋朴暗素,如今虽然衣裙还是素雅,并不鲜艳,可裁剪妥帖,裙裳柔软,衬得她愈发姿容柔媚,眉眼施开,竞不知怎的,还多了一股兰麝流转的诱意。
此刻见到他,她显然也是大为吃惊。
他浑身控制不住僵硬,木在当场。
率先是承宁伯夫人发现了不对,来回疑观几下,探问:“你们……认识?”郦兰心回了神,张了张口,却一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倒是苏冼文,反应快得多,忙开口:“世伯,先前我母亲故衣被潮蠹所损,我寻了许多间绣铺也补不得,后来寻到了一间铺子,东家好心,为我指了寻到缝补之人的门路,那东家便是这位夫人了。”郦兰心心眼中微闪,神色恢复如常,顺着话:“是啊,没曾想到,竞在这碰到您了。”
郦兰心手上有一间许渝留下的绣铺,承宁伯夫人是知道这事儿的,甚至还知道,那绣铺的名字都是她和许渝各取一字而得,许渝表字洵直,那绣铺就叫兰洵绣铺。
孤孀妇人,独自撑着一份小业,甚是不易,承宁伯夫人自然不会看不起,反倒怜悯。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去年方才入京的丈夫故友之子,竞和郦兰心相识。今日,还在这碰见了。
说来说去,唯缘分两字可解了。
只不过,瞧着郦兰心和苏洗文相互认出后不大自在的样子,承宁伯夫人微挑了眉,没行那让场面愈发尴尬的相互引荐之举。笑着圆场:“也是巧了,兜兜转转原是一家子亲朋。”“不过现下可惜,没时间叙旧,再不进去,可就要误了时辰了。”承宁伯目光定在身旁世侄脸上一会儿,微眯起眼。随后方才清咳一声,应了伯夫人的话,和妻子相携就朝里观中走,玄清观的人已前来接引引。
郦兰心跟在伯爵夫妇后头,苏冼文则走在她右侧落后两步的位置。微抿紧唇,手攥紧了装着祭祀东西的竹篮。她能感受到,身上时不时,贴来一股灼热视线。有一下,没一下。
黏来几瞬,又飞快挪开,而后按捺不住,又投回来。闭了闭眼,深呼吸,无奈至极。
…真是。
好在这样的黏黏糊糊、没法说出口的隐幽没有持续太久,等进了观里,郦兰心便和承宁伯府众人道了别,去了原本打算去的供奉殿宇。有伯府带着,这回她祭拜也没人紧盯时间等着驱赶她了,认真郑重行完了章程,出道观的时候,比进来时要轻松得多。不过一路累了许久,郦兰心和两个丫头俱是腿脚发软,玄清观修在山上,沿途到山脚处,时不时有供游人香客休憩的亭子。寻了一处无人的,主仆三人坐下,从篮子里拿出提早预备的干粮和水,先垫一垫肚子。
吃饱之后还要走下山去,山脚不远,就是永河的一条支流,因着就在玄清观山下,每逢祭祀节日,便有许多百姓在河中放水灯,以寄遥思。若是家中人没有坟寝尸骨的,还会在河边焚纸祭灵。郦兰心不知道爹娘的坟墓在何处,梨绵是家生子,但爹妈也是她记事前就没了,醒儿更不必说,连名字都是郦兰心起的,原本的名姓都无人知晓。所以每逢清明前后,她们必定要来永河边。今年,许渝的坟寝,也被迁走了。
还不知道,移到了西北的哪一处。
过年的时候,她曾和庄宁鸳通过书信,问新年吉安的同时,也说到这事儿。但西北天远地远,书信来回极不方便,庄宁鸳说,给那边去了信,但迟迟没有回音。
休息了两刻钟左右,主仆三人又继续朝山脚走。此时永河边上,沿岸已处处升腾灰烟,河面乱红深绿,火里莲花随水逐流。找到块空地,从山路下来时还专门捡了合适的粗枝,将茶酒菜果、香烛纸钱全摆出来后,三个人围成一个圈,烧着楮钱,粗枝不时压扫着纸钱堆,免得还没燃着就被岸风吹远。
半响方烧完纸钱,再各自念些祭拜时要说的话,随后从篮里拿出来河灯。走到岸边,方才蹲下身点燃第一盏灯,探身将灯放入河中,头顶,滴答几点凉意。
而后越来越多,转作浙淅沥沥。
香火尚残,清明雨至。
“雨来了!”
“落雨了!”
雨势虽不是泼天倾盆,却也足以淋湿满身。梨绵和醒儿赶紧跑回去把茶酒之类的东西收拾回竹篮里,郦兰心则顾不上避雨撑伞,尽了最快的速度,把提前备下的灯油继续倒在灯盏里。但雨越来越大,她的面容都湿了,雨水飘在眼上瞧不清东西,刚要抬袖擦一擦脸庞,忽地,一阵清晰逼近的疾步声,旋即头顶遮下淡影,不断落下的雨水也被蔽挡至伞外。
倏然抬起头,因为匆匆跑来,颊上还泛着红的清俊面容映入眼中,纵然打了伞,他的额鬓和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