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年岁末,桑萤三十五岁。
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记不清他的样貌、记不清他的声音,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写下他的名字,写到手抖握不住笔。直到徐白深从她手里夺过笔,满眼不忍,“桑萤,别这样。”“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已经十几年了,说不定他早就放弃找你了,忘了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桑萤:“你懂什么。按照恶毒反派常识来说,坏女人等着看好戏,如果他放弃了找我,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嘲讽我的。”徐白深深吸了口气。
“桑萤,你的时间不多了,与其等他这样一个情夫,不如看看身边的人,我会照顾你的。”
“什么情夫,我们俩有证的好吗?”
桑萤掏出烫金婚书,拍拍:“夫妻之间偶尔玩点小情趣,也是人之常情。”徐白深愣住,心中情绪复杂交织。
沉默良久。
他轻声开口:“那也别这么对自己,谢凌玉看到你这样,他也会难受的。”视线里的人儿一头青丝半白,坐在飘了满屋子的、写满谢凌玉三个字的纸堆中,慢慢地抬起头,神情茫然。
“谢凌玉……是谁?”
清萦在树中,将所有都看在了眼里。
她设置这个难题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能够解开,她只是想着让桑萤认清现实,认同她的想法,感情都是虚假的,只要有利益、困难,再真挚的感情都会士崩瓦解。
但她没想到这个没个正形的女孩,会真的日复一日地等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她看向另一个人。
为了不忘记她,每当遗忘的时候,就生生拔掉一片龙鳞,以痛苦来记住她的名字,刻骨铭心。
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清萦坐在树桩边,拿起那片切掉的树皮,目光安静看着上面刻着的萦萦二字。
这世间,当真会有真情么?
沧海桑田,世事易迁。
但百年后的瑶水镇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青石板桥,流水人家。
河岸的那棵缘结树绿意盎然,红绳与愿牌随风轻轻摇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细雨蒙蒙,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朦胧又模糊。谢凌玉抬眼,他走过千遍万遍的青石桥上,这次,多出了一道身影。那人撑着竹纸伞,安静地站在桥边,遮了大半身影。下了学堂的孩童嬉笑着,快速从她身后跑过。
他慢慢走过去,脚步很轻很轻。
在离她一步之遥停下。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慢慢转过了身,伞面挪开,露出了一片白色。虽是梳着少女的发髻,长发却全是银色。
一同露出的还有一张苍老的容颜,眉眼温和,依稀能辨别年轻时的漂亮。年老的妇人看着他,目光露出了浅浅的疑惑。“你是谁?”
谢凌玉只是静静看着她,一动不动。
被那双漆黑的瞳眸一瞬不瞬盯着,老妇人轻轻眨了下眼,继续问:“你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小公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雨幕变深,两人就这么站在青石桥上。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这方寸地方,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小公子,你为何一直盯着我?”
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老妇人先挪开了眼,转了圈伞柄,问。许久,也没得到回答。
她慢吞吞地又将视线挪回去,却发现他仍在看着她,黑眸深深,隔着雨幕,看不清情绪。
又等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还是没反应。
桑萤这下终于忍不住了,揭掉幻形符,变回了少女的模样,捧起他的脸,“谢凌玉,你不会被我吓傻了吧?”
“你怎么连以前都不如了,连我的幻形符都看不破一一”手腕被扣住,重重一拉。
桑萤措不及防陷进他的怀中,懵了一下。
手中的纸伞掉落在桥上,溅起水花,水塘中倒映着青年紧紧抱着她的身影。锁骨处的吊坠几乎发烫,交错相贴的心跳扑通扑通。青年脑袋埋在她肩头,桑萤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冰凉的雨水一同落在了颈窝。
像是失而复得般,他的手臂越收越紧,执拗地不肯松一点,桑萤几乎不能呼吸。
下一瞬,听到很轻的声音落在耳畔。
“找到你了,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