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储物镯中掏出件厚实大氅披在他身上,挡住外头的雪花,“这样子还会冷吗?”
男孩摇了摇头,长睫忽眨忽眨的:“不,不冷的。”卫阿宁手上动作不停。
她慢慢往伤口处撒上药粉,柔声安抚:“我动作会很轻很轻,不疼的。”想了想,又将空着的那只手递给他,“若疼了,便抓紧我。”“谢……谢谢,姐姐,你人真好。”
五指小心翼翼搭上她的手,男孩乖巧垂眸,羽睫簌簌轻颤:“我不,不怕疼,的。”
直到伤口不再往外渗出鲜血,卫阿宁这才撕下裙摆内一片干净的内衬替男孩包扎伤囗。
天寒地冻,孩子身上的短衫粗粝磨人,毫无避寒作用。他肤色过于苍白,也过于瘦了,看起来就是一幅营养不良的模样。腕骨细细的,仿佛只要卫阿宁轻轻一动,便能折断。除了被雪狼咬伤的地方之外,她方才处理伤口时还注意到,短衫之下的皮肤亦是有不少陈年旧伤。
数量之多,触目惊心。
看得她眉心突突地跳,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紧握成拳。对于卫阿宁的举措,谢溯雪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目视少女谨慎中又显得格外生疏的动作。身上的颜色一时激昂,一时消沉,变幻多端。她大抵很少给旁人处理伤口,也不知道雪狼的尖牙含有毒素。被咬之人若不用刀事先剜出沾有毒素的皮肉,贸然包扎的话,那整条手臂都不能要了。
她大概也不知道,那孩子垂在身侧的手,五指微蜷,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战栗。
那是兴奋的表现。
一点点收回目光,谢溯雪扬唇,无声笑笑。这种无谓的、毫无杂念的善意。
真是……
令人看着心烦啊。
似有所感,卫阿宁抬头,看向身旁居高啤睨的谢溯雪。溶溶月色下,雪光晃眼,映亮他半张疏朗的脸庞。与平日里散漫的表情不同,此刻谢溯雪的神态显得格外冷淡。她不太明白,却能感受得出。
他似乎在嫌她多管闲事。
可……
卫阿宁咬了咬下唇。
这孩子再不得到妥善医治的话,一定会死的。不过几息间,细软内衬迅速被血浸湿,男孩的面色更加苍白,嘴唇都起了皱。
卫阿宁心神一震,忙道:“小谢师兄,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扶起来,带到医馆……
刚到嘴巴的话,在触及到他毫无反应的眸光时,又被她咽了下去。“你知道吗,你很麻烦。”
谢溯雪转了转手腕,语气淡淡。
他蹲下.身,静静看着依偎在她怀中的小孩,冷声道:“不想死就忍着。”用力撕开方才缠在上面的内衬,他一手执刀,一手握着那条细细的手臂。刀锋锐利,快且稳地割去已然泛紫开始溃烂的皮肉。卫阿宁眉心一跳,不忍地别开眼,下意识用手挡住男孩的眼睛。她还是高估自己了。
本以为在先前在入梦引幻觉中见过谢溯雪剔肉喂鸟的场景能脱敏,但入梦引效果散去,她也就慢慢淡忘了那幅场景。此刻重现,竟是有几分胆战心惊。
小孩额头顿时冒出几滴豆大冷汗。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喊一声痛,只是死死咬住嘴唇。整个处理过程快得似水珠没入湖面,并未泛起一丝涟漪。若不是那染血的内衬还搁置在她怀中,卫阿宁甚至感觉……方才是自己被这雪光晃得出现幻觉。
“看好他,我去别处看看。”
谢溯雪起身,收回刀。
他上前几步,借着松林枝桠腾跃而起。
空中水汽充沛,寒风夹杂着雪粒呼啸。
在半空中短暂停滞一会儿后,谢溯雪轻啧一声。密不透风的松林外,是看不到尽头的风暴团,挟杂着拇指粗的冰粒。脚下轻点,他持刀劈开一棵松木,掌下用力,将其送往风暴团。雪松木还未靠近风团边缘,便立即被撕成碎片,风团耸动,几道风刃迅速从中钻出,朝着松木来处袭来。
侧身躲开风刃,谢溯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漆黑如墨的风暴团。此方八门竞偷偷掩藏着一层高深幻术,而幻术又反过来遮挡住了生门真是好手段。
随意甩了甩刃身的木屑,谢溯雪撤去身上捏的浮空诀,转身落地。银簪束起的马尾在空中划开一道轻盈的弧度,他将黑刀收入鞘中。谢溯雪垂眸,望着卫阿宁道:“如果你不耽误这半炷香的时间,我们已经离开此处了。”
他话音刚落,晶莹细雪忽而化作拳头大小的冰雹,远处群山震颤,缓慢移动。
地底下发出似大型机械齿轮转动时的声响。地面剧烈晃动,卫阿宁下意识护住怀中孩子的脑袋。“对不起啊小谢师兄,是我连累你了。”
说到最后,她胸腔中涌起涩然的郁闷,小小声地反驳一句:“可我不能见死不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