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不是往藏经阁的方向去了吗。可苒苒先前一直在门槛上坐着,说没见任何人来。而她返回的这一路也并没有见着谢渊。
难道当真如玄慈大师所说,阴差阳错,就此错过了吗。姜娆不死心,继续四下奔走,渐渐跑遍了整座华恩寺。中途停下来时,望着头顶绿荫间不断闪烁的点点光斑,似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栾树枝影。姜娆大口喘着气,额发不知何时全汗湿了,风一吹竞有些眩晕。后来实在是跑不动了,她便慢吞吞走着,走着,直到经过一片低瓦矮墙,墙下有块斑驳石头,头顶郁郁葱葱的槐树投下一片阴凉。姜娆提裙坐了上去。
口干舌燥,后背濡湿,外加耳边蝉鸣嗡嗡,不时有来往的香客或小纱弥从她面前经过。
他们路过时会盯着她看,他们走远后又重归静寂。知道要不了多久,还会在谢家宴上见到谢渊。可姜绕不知为何,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失魂落魄,觉得心脏都好像被什么撞得闷闷地疼。如果先前入寺时她没有本能回避,没有默认对方是谢玖,而是肯停下来细细打量,也许就不会错过了。
姜娆并不知道。
谢渊此前接住那把从她手里飞出的遮阳罗伞,一因她避之不及,二来猜到弟弟很可能也在寺里,谢渊最终选择了回避。离开时他甚至走的后门,没和沈翊他们碰上。不知不觉间,天幕流云翻涌。
谢玖迈出藏经阁时,烈日早已被云层遮住。才刚入夏,空气里已有窒闷之意。
华恩寺没有血流成河,自是谈判成功,后续的诸多事情谢玖心下也自有成算。可视线掠过苍翠远山,入目一派生机勃勃,心却依旧似从前在北魏流浪,有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
那份空洞吞噬一切,什么都填补不了。
又似哪里在隐隐躁动,燃着一团明灭不定的幽火。而后走着走着,在出寺的必经之路上,谢玖看到了姜娆。远远的。
少女抱膝坐在一处墙下,小小一团被笼罩在阴影之中,她下巴抵着膝盖,在发呆。
此番别哲没有随行,跟在谢玖身边的便是赫光。先前藏经阁里,这姑娘与主子间的互动已然震惊到了赫光。
尤其姑娘离开后,主子面色沉沉的难看。
至少在赫光眼里,二人算是莫名其妙吵了一架,气氛偏又隐隐暖昧,看得他一个糙汉都忍不住面红耳赤。
此刻距离越来越近,姑娘似也察觉到动静,朝他们这边望了过来。赫光下意识看向谢玖。
男人衣袂被风翻卷,神色说不出的肃穆冰冷,并无任何逗留之意。直到擦身而过时,衣袍下摆忽被人轻轻拽住。谢玖脚下一顿,没有回头。
姜娆也没有起身,只仰头看他:“谢二哥哥……甫一张口,少女声线略有些沙哑。
谢二哥哥?
许是这个称呼过于猝不及防,又实在新鲜,谢玖眉梢微挑,有一瞬不易察觉的舒展。
“有事?”
曾在飞鸿楼雅室,他听过她唤过沈翊为"沈家哥哥”。姜绕语气闷闷:“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
挺多个晚上,她指的是哪个?
谢玖不知,但还是有些讥诮地撩了下唇,“是你不对,然后?”“然后……能不能请你别告诉谢大公子,别让他知道。好吗?”别让他知道,有过错吻这般离谱之事。
也是枯坐这么久,姜娆才后知后觉,比起与谢玖之间的那点……姑且叫做尴尬,自己其实更害怕错过谢渊。
否则为何会那么难受。
恰有风过,吹拂头顶槐荫簌簌,将陆离的光斑泼洒在两人身上。赫光隐见主子唇边仅有的那点弧度。
刹那消失。
“放心,哥哥对你不感兴趣。那种事情,谁会拿出去宣扬?”言罢,谢玖一掸衣袍,她的手便再拽不稳,从他袍角滑下。本打算直接走人的。
可是。
她真的,让他很不爽。
少有的,难以言说的不爽。
如石投深潭,漾开圈圈涟漪,不算激烈,却经久不散。带着荒谬而幽微的刺痛,令人不解也不想压抑。于是唇畔讥诮更深:“说好的糖蒸酥酪,不做了是吗。”少女再次仰起脸来。
听他提起糖蒸酥酪,不知为什么,满腔失落忽就散了许多,“所以二公子你…并非不稀罕,而是一直惦记着吗?”
为了谢渊有求于他,就唤他谢二哥哥。
眼下又变回二公子。
还执意想当他嫂子。
“是啊,一直惦记着。你要兑现承诺吗。”届时她做一份,他便糟蹋一份,势也要让她感到不爽。让她也切身体会一番,连他自己都无法言说的,久违的,像被什么无形之物踩在脚下践踏的滋味。
谢玖自己也没料到,她某天带给他的,竟会有刺痛之感。一如端午游园那晚。
已经很多年,谢玖不会再感觉到痛楚。即便它浅得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寻不到滋生的轨迹和源头。
然而少女才刚起身,脑袋忽地撞在他肩上。怎么办,头好晕。
分明眼前并无遮目面纱,姜娆却觉谢玖的神色缥缈虚幻,她瞧不真切,只能听得他声线轻慢、低哑。
难道是中喝了吗,可这也才刚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