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058
黑洞洞的小祠堂内,青烟缭绕。
薛嘉宜再度踏入这里的时候,心下有些意外。这间小祠堂,是当年朱婉仪当年带着他们生活的屋子改出来的。朱家出事,她这外嫁女的身后托处,自然也没了另外的选择。薛嘉宜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洒扫之类的活计常做,她看得出,眼前的神牌、烛案,都有人时时打扫归置,不是因为她来,才临时整饬出来的。她有些惊讶,不动声色地偏头一瞥,便见薛永年的影子,正立在檐外,没有进来。
但在朱婉仪的神位前,薛嘉宜无心多想,只深吸一口气,随即便点燃了案前的清香。
今日她来,也并不是为了惊扰已故的母亲,寻得一个所谓的、正确的答案。她只是想在这里一一在也许还存在着母亲气息的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母亲的轮廓,其实在漫长的记忆里,早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但是靠近她时,那种源自本能的、安心的感受,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浅淡。孤单的时候,她总是会想家。不过相比想念一个具体的人、具体的地方,不如说是想念这种感受。
盘旋的烟气里,薛嘉宜望着眼前的神龛,发着呆,漂浮的心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春寒料峭,有细微的风吹过,香烛上的火光轻轻一曳,扑朔着,像是要灭了。
她回过神来,正欲起身,拿簪子把火苗挑起来些,却见檐外的那道影子,不知何时,竞已悄悄走到了她的身后。
薛嘉宜微微一讶,停步看他:“父亲。”
薛永年没有回应,只在她停步的间隙继续向前,先她一步,拿钎子挑亮了那星烛火。
他仿佛没有觉察到女儿的眼神,只正视着眼前的憧憧火光,竞也垂首,给亡妻上了三炷香。
他的眼神很古怪,像愤恨,像怀缅,又像不甘。薛嘉宜见状,轻轻蹙起了眉。
然而到底是在母亲的灵前,又兼长幼有序,她紧抿着唇,什么也没说。事实上,她早先几次顶撞薛永年,也都是因为牵涉到了她在乎的人,而不是因为她自己。
“我知道,你母亲恨我,也教得你恨我。"薛永年掸了掸衣襟上的灰,转过身,看着薛嘉宜道:“但当年的事,实在是怪不得我。”“东宫坍台,朱家的劫数已然注定,她非但不把自己摘出去,还要沾染是非,四处为娘家奔走。”
“我阻止她,想她明哲保身,她才恨上了我。然这件事,便是到了地底下、到了她父亲朱翰的面前,也数落不出我的错处来。”薛永年一路跟来,薛嘉宜便猜到了他大概有话要说。然而她并不接话,只垂了垂眼,道:“旧事始末,与我并无瓜葛。”她的母亲身为朱家女,自有她的想法和考量,轮不到她这个做女儿的来置喙。
闻言,薛永年却笑了一声,道:“怎么与你无关呢?我只是想说,你的母亲,也并没有为那时尚在腹中的你考虑。”薛嘉宜眼睫轻颤,没有应声。
薛永年捋了捋他稍显干枯的胡须,举目又望向了眼前的神龛,轻叹一声,道:“如果你留在薛家、留在京城长大,我又怎会对你毫无父女之情?”听到这儿,薛嘉宜已经薄有些怒意了,她直视着薛永年的目光,反问道:“在女儿面前挑唆她和故去的母亲,这就是身为父亲该做的吗?”“挑唆?"薛永年重复了一遍她的用词,随即竞是抚掌大笑:“我不过是为你和你的母亲鸣不平罢了。”
“若不是为了隐藏你那'兄长'的身份,她又何须苦心孤诣,连带你也得一齐远离京城,去乡下过那苦日子。”
“可事到如今,她和朱家一齐燃尽了,又落得了什么?就我可没有听闻,那位景王殿下,有在哪一次的奏章里,上表为′忠臣平反呐。”薛嘉宜秀气的眉皱得更深,却是一字一顿地道:“我没有记错的话,父亲,当年你若不是拜入朱家门下,也不会有平步青云的仕途。”“作为女儿,我也许可以怨怪母亲早早抛下我,撒手人寰;但你受岳家提携恩惠,却毫无顾念之心,又怎配反口指责?最不该说这些话的人,就是当年置身事外的你。”
薛永年倒不至于因为这几句话,就绷不住面皮了,然而眉心到底还是一跳。曾为朱家婿的经历,是他最不愿提及的旧事。薛嘉宜没有在牌位前和他争执的兴趣,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胸膛起伏,随即便重新朝祠堂深处一拜。
薛永年的目光闪烁着,始终没有从她身后离开,见她抬步欲走,他却是再度叫住了她。
“方才这些话,说得很好。不过…“他话音稍顿,目光幽深:“这些话,到底是为了你母亲鸣不平,还是因为,你已经对你的便宜哥哥,心有偏向?”见薛嘉宜果真顿足,薛永年竟是又笑了。
他一掸衣摆,阔步走在了前头,淡淡道:“那正好,聊聊吧。”“有关你那兄长的身世……想必,你会愿意听一听的。”陈卫是个活络的性子,就爱上外头跑一跑、转一转。在宫内地位几何不好说,出宫时,总归是要多几分天子近前的颜面一一虽说以他的身份,除却庆安宫的太妃,旁的贵人,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面。他原本是打算等在薛府外头,再去外面的茶楼酒肆走走,今日薛司仪是要拜祭母亲,想来不会太快离开。
但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