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唐知府和后头那些官员要干什么之后,宗尧之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忽听得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随即便是一声口哨。他偏过头,看向一旁的谢云朔,便见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摆,不紧不慢地继续驱马向前,似乎早有预料。
然而口哨声响起的瞬间,城门两边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怎地,突然蹿出来了好几只疯狗,竞是直接朝唐如等人扑咬了过去!畏惧和躲避的本能瞬间占了上风,原本屈膝欲跪的唐如等人哪还有心思跪下去?一个个在侍从的护卫下跑得飞快。
城门口更是乱成了一团,人的喊声和狗的吠叫混在了一起,带着一种荒唐的好笑。
谢云朔勒马站定,漠视着眼前的纷乱,轻轻合掌两声。狗倒是还在叫,人却都没声了。
他骑在马背上,俯视着眼前的大小官员,神色倨傲。“灾后庶务繁冗,唐大人倒是有心,还请本王看了一场马戏。”狗已经被人带下去了,唐铷的后槽牙却咬得更紧。事已至此,他如何看不出来,这些狗究竟是谁放的?他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可恨城门口没有戒严,才叫这些畜生钻了空子!他倒是忘了,正是为了让景王不敬、连朝廷命官的拜礼都敢消受的名声传扬出去,才引得诸多百姓在此围观。
唐如狼狈站定,朝马背上的谢云朔一揖:“殿下神勇,不过半月就已肃清匪寇,若能博殿下一笑,也是下官之福。”谢云朔骑马掠过他身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老实一点,是在给自己积福。”
城门处的小插曲,结束得很快。
贵人们之间的小小官司,没有影响到百姓看热闹的心情。有胆子大的揣了荷包、香囊,想扔给马背上那位轩若霞举的景王殿下,然而觑见他眉眼间的冷冽神色,却都犯了怵,没敢这么做。谢云朔对此毫无所觉。
大队的兵士进不了城,要继续在城外安营。他把这件事交给了宗尧之,先去了官衙一趟,把该押的人盯着押进了大牢,才再回了馆驿。甫一到驿馆里,谢云朔便叫来了廖泽。
他会问什么,不言自明。
几句话功夫,廖泽就答完了,主要是薛嘉宜这段时间确实安分极了,没什么好说的。
谢云朔稍一颔首,又吩咐道:“这里不用你再盯了,你去府衙一趟,和那边的狱卒仔细交割,尤其是姓何的那几位。”廖泽会意,抱拳道:“是,属下一定盯着他们,一个个签字画押。”谢云朔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之后,正要转身,却自余光瞥见了有人躲在角落。
…认出是谁,真是毫无难度。
谢云朔轻轻一挑眉,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什么时候学会的偷听?”被发现了,薛嘉宜低着眼帘,不情不愿地从角柱后走了出来。“没有偷听。“她为自己辩解:“我听他们说,你就要回来了,想在这儿等你。是你在忙,没有发现我。”
成他的错了,谢云朔轻笑一声,也不反驳,只掀眸看她一眼,问道:“找我要说什么?”
这段时间,确实太拘着她了。谢云朔想,风波已平了个七七八八,各处堤岸上的钱粮、人事也都调度了起来,如果她想要去哪里转转,他倒是都可以奉陪不过不能是立刻马上。
他在山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天,回程时虽然简单到饬了一下,但想来形象依旧好不到哪去。
他本来是打算,沐浴更衣之后,再去找她的,未料得她直接就找了过来。薛嘉宜抿了抿唇,显然是有些欲言又止。
谢云朔的眉梢忽然有些沉,果然,紧接着便听见她轻声开口:“我只是想问…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人?”
她似乎纠结了一下,该不该管那些人叫流寇抑或者土匪,最后却只用了“人”。
谢云朔垂下了眼睫,黑漆漆的瞳仁却就着这个低垂的视角,定定地看着她。他忽而反问:“你想为谁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