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色一白。
薛嘉宜懵然抬眼,却望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她睁着眼睛,想起了这男子的身份:“是你,季公子。”是她闯夜禁差点遇到武侯那天,遇到的京兆尹家的公子。季淮愣了愣,若非薛嘉宜开口时声音有些熟悉,他几乎没认出来。不过一年功夫,她个头见长,颊边一点浅浅的婴儿肥也没了,整个人已经脱出了少女的轮廓,配上身上绣着鷄暢纹的青色袍服,潇洒气度已然可见。“是你啊。"季淮感叹一声。
他本想寒暄,但是见她鬓边的白花、还有出现的场合,客套话倏而便收了回去。
“怎么又是一个人?"季淮皱着眉问:“上次见你为兄长延医问药,也是一个人。”
他本是无心之语,薛嘉宜听了,眼底却是一涩。是啊,从今往后,她都是一个人了。
她抿了抿发白的唇,轻声道:“我的兄长去世了,我想为他,立一座衣冠豕。”
季淮颇有些古道热肠。
单从上次的事情就可以窥见。
寻常人就算不揭发、向武侯遮掩,也不会连条子都给她盖好。在他的帮助之下,这场丧事,办得很顺利。对于旁人没有征兆的好与热情,薛嘉宜一贯是抗拒的,可这一次,事关兄长的身后事,她没再客气,也没有拒绝。
漫天纷飞的纸钱,像是另一种绵延的、没有尽头的雪。薛嘉宜服着重孝,头戴首经、身披粗麻,安静地跪坐在坟前,一张一张,烧着亲手叠的元宝。
她如今是七品典仪,即使宗太妃开恩,有宫规在上,也不能离开宫闱太长时间。
眼前的这座墓碑不得已加急赶工,显得很是简陋。她垂着眼帘,低声道:“哥,你别怪我。日后,我会重新为你修缮的。这位薛姑娘单薄得就像一张纸钱,寒风刮过,她仿佛也要被吹到天上去了。季淮在旁看着,忍不住心生怜悯。
这几日,他陪着她一起走动,对于她和她兄长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再结合她的姓氏和身上的女官袍服,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了。“他若泉下有知,非但不会怪你,怕是都要心疼坏了。”季淮由衷地道,随即很有分寸地退得再远了些,不再旁听她与兄长的絮语。薛嘉宜没有心力顾及旁人,她凝视着碑上薛云朔的名字,与他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话。
“哥。“她最后叫了他一声:“总有一日,我会想办法去一趟西南的。”即便收敛不了他的骸骨,她也要带一环他埋骨之地的土来。薛嘉宜擦了把眼泪,没有再哭,站起后,郑重地朝季淮行了礼。“多谢季公子出手相帮。"她极其认真地一揖到底,“若非公子相助,我一个人,要难办许多。”
风仍在吹,有飘散在空的纸钱被吹挂在了她的发髻上,季淮本能地上前一步,想要替她摘下,但见她就要直起腰来,他还是后退两步,止住了动作。薛嘉宜察觉了风,察觉了那一枚纸钱,但没有察觉季淮的眼神。她抬起手,把它从髻边轻轻拂落,随即正色道:“我如今身份微末,却也算供职在宫中,日后,季公子如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尽管差人告诉我。”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姑娘的承诺,季淮却认真应下,没当成玩笑话。“好,我记住了。“他温润一笑,道:“薛姑娘重情重义,一定是重诺之人。日后要真有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找到你的。”薛嘉宜垂眸,朝他福了一福。
最要紧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她没再逗留,登上了回宫的马车。庆安宫中,一切如常。
宗太妃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在波谲云诡的宫廷中,送走了太多人。她能有的伤心,实在有限。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宗太妃端着茶盏,吹了一口上面的浮沫,“既然还难过着,在宫外多留一段也无妨。”
薛嘉宜垂着温淡的眉眼,道:“太妃大恩,更叫我时刻警醒,记得自己是庆安宫的人。眼看又到年下,宫里事务繁冗,不敢溺于一己私情,反辜负了太妃恩德。″
闻言,宗太妃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殿前的女孩儿。兄长去世后,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这么瞧着,倒终于有些能独当一面的气势了。
“记得自己是庆安宫的人就好。“宗太妃勾起唇,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回去歇半日吧,有什么明儿再说。”
薛嘉宜应声,却并未退下。
宗太妃拧眉看她,问道:“还有什么话?”薛嘉宜闷头便跪,朝太妃叩道:“我……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恳请太妃答允。”
这还是她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请求,宗太妃稍有些兴趣,问道:“你想做什么?”
她砰砰又磕了两声,才道:“我想……在外袍里,为兄长服丧。”闻言,繁炽倒吸一口凉气。
宫中规矩,别说居丧了,就是哭泣都是需要被格外开恩允准的。薛嘉宜仍旧跪伏在地上,她长高了,可也更清减了,掩在宽袍大袖里,愈发显得小小一只,让人不胜爱怜。
宗太妃的眼神有些复杂,问道:“你就这么在意你那兄长?”“是。“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他是这世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是我的亲人。”
宗太妃忽然一叹:“你才几岁?就说什么最重要,是不是太早了一些?”她的声音既冷漠,又高高在上:“你的日子会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