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低着脑袋都不敢看她。
王爷特地嘱咐了不许出声，哪怕她们想提醒也没法子。
胤禛负手立在琴案前：“爷特意吩咐她们莫要通报的，弹琴的时候最忌讳贸然打断，若是她们进来通报反倒影响了你今日弹琴的雅趣，也就听不到这样一首得失如云烟，聚散似潮汐般的曲子了。”
可是你刚刚这样突然出声，不也打断了她的思路吗？
或许是因为过于无语的原因，年元容的神色中就不由得带出了一点，青萝和紫藤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连跟着进来的苏培盛也为年侧福晋抹了一把汗，这位姑奶奶怎么还和主子爷犟上了？
胤禛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因为这些小事生气的模样，心里惊奇得很，但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刚刚出声是因为你这琴声越来越压抑，反倒失了原先洒脱的意味，再弹下去恐怕会影响你的心境，到时反倒不好。”
他虽然不会弹琴，可像他们这样的龙子凤孙在赏玩这一方面却十分精通，自然一下子就听出来元容弹琴时心境的起伏变化。
恰好他最近手里的事情忙完了，胤禛干脆挥手示意让苏培盛带着屋子里的宫女们下去，自己则十分熟稔地坐到了年元容身畔。
年元容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琴音也有区别么？”
她好奇地仰起头，年希尧曾经就经常听完她的琴音后摇好一阵的头，说她弹琴就是纯粹地照葫芦画瓢，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不说，还匠气十足。
可是谱子都摆在面前了，她还要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包括就像今日，年元容刚刚弹的那一首就是原模原样按照记忆里的谱子弹出来的，他却说自己的琴声有些压抑，也不知道这份压抑是从哪儿听出来的。
胤禛笑了，一只手揽住她，另一只手则按上了琴弦：“琴为心音，你刚开始弹时确实带着些渔樵闲趣不假，可弹到后面时应当是有心事了，一时走神泛音便多颤了两下。”
就这多颤的两下，原本旷远悠然的曲调被突然拖长，无端多了几分悲凉。
她在为什么感到悲凉呢？
胤禛轻轻拨动琴弦，清越的琴音让年元容纷乱的思绪一时间安定了下来。
她怔怔地望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间就想起上辈子身为博主被邀请去博物馆，看到的那些隶属于各朝各代的文物。
若是洞春能够有幸保留到百年之后，恐怕那时候的她只能隔着玻璃展柜远远看上一眼，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吧。
“在想什么？”胤禛温声道。
“在想我与王爷之间好似隔了一道天堑，我在这头，您在另一头。”
年元容抽出被胤禛握紧的手，在琴弦上比划了一下。
李白有句诗就写得很妙，“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千百年来的明月都是同一轮，但人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她与胤禛之间相隔的并非只有跨越千年的时光，还有那接受的完全不一样的教育。
而这种种，才是让她难以敞开心扉去接受他对自己的这份“好”的原因。
胤禛收回了按在琴弦上的手，换了个坐姿确保能将人环在怀中后，低头凝视着年元容的眼睛：“元容说我们之间隔着天堑，那你可否告诉我，天堑是什么？”
年元容自然不可能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毕竟穿越时空什么的，感觉说出来的下一秒就会立刻被拉去当作异端烧掉的样子。
因此她只能绞尽脑汁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我与王爷在此之前似乎素未蒙面，可您从大婚当日起就对我多有照拂……我想不明白为何您对我这么好？”
“对你好莫非是件坏事么？”
胤禛此时确实有些弄不懂她在想什么了，这后院中的女人哪一个不盼望着他对她们好点、再好点？
这妮子受着他的宠却说什么想不明白为何对她好，若是叫旁人知道了，恐怕唾沫星子能淹死她。
“自然不是坏事。”年元容组织了一下语言，诚恳道，“只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见胤禛还是不大明白的样子，年元容只好给他打了个比方：“小的时候我在湖广老家养了一只狸花，看在那狸花实在可爱的份上，我便每日都给她做做猫食、梳梳毛发，那时候就算看见她什么都不干，就单纯趴在青石板上晒太阳睡觉，我都觉得高兴。”
“直到有一日，我像往常一样起身，却看见门口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虫子和雀鸟，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却还会爬，我被吓得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一转头却看见那只狸花正蹲在墙上远远望着我。”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虫子和雀鸟在猫的心目中是谢礼。”
年元容说到这里时还有些怅然：“就连动物也不会心甘情愿接受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而是会想着怎么样千方百计地报答回去，何况是我呢？”
胤禛自然听懂了她的比喻，眼底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受之有愧？”
年元容有点受不了他这样的笑，耳根有些烫，只能胡乱地点点头。
见她人都快缩成一团了，胤禛也就大发慈悲地饶过了她，松开原本环着她的手，静静地望着她那双含水的杏眸：“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