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欢喜的时候给一闷棍,把人从美梦中拽醒,拖入寒冷刺骨的现实之中。哪怕那是我们婚礼的前一周。
哪怕我们买好了婚戒,定了婚纱,敲定了婚礼的一切细节,所有人都在艳羡着我的幸福,跟我说范莳雨,你未婚夫真的好优秀,他真的好爱你,你一定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范莳雨,能不能把好运气分我一些?让我也找一个这么爱我的人?范莳雨,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找到的呀?太完美啦,真的是太完美啦!
范莳雨,你肯定会幸福的,真是羡慕死我了……范莳雨,范莳雨,范莳雨……
别难过。
都会过去的。
没事的范莳雨,没事的,没事的……
我接到电话,从机场回来,车子丢在医院门口就冲进了大雨里。我冲到咨询台,问那个年轻的小护士太平间在哪儿?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给我指了指电梯。
在负一层。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来到太平间,我一直都以为那只存在于电视剧的镜头里,可事实上,那里是真的存在的。灯光昏暗,走廊漫长,我跑得肺都在痛,可是一直都找不到他在哪儿。我不知道夏澍在哪儿,他们跟我说在太平间,可是他人呢?为什么不出来接我?
哦,他在冰柜里。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已经被冻上了一层白白的霜,所以才醒不来,是不是?我俯下身,用温热的掌心悟着他冷冰冰的脸,就像在北海道的时候,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帮他清理头顶的雪花一样,他也是这样安静地闭着眼睛,让我帮他把身上的冰雪擦去。
可是,为什么不醒来?
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
为什么不看看我?
我淋了那么多的雨,我的牙齿冷得打颤,我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为什么夏澍还是紧闭着眼睛,不肯看我一眼?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呢?
这句话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被人伸手撕成了血肉模糊的两半,巨大的痛苦钻心剜骨,让我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很丢人。
我知道我哭得像野兽。
我知道身边还有陌生人。
但是我失去了夏澍,我失去了我爱的人,我失去了我的未婚夫,我的爱人。我的人生完蛋了,我该怎么办呢?婚礼怎么办?婚纱怎么办?今天晚上我该怎么睡得着?我想见他,我现在就想见他,我该怎么才能见到他呢?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再也见不到夏澍了。哪怕我像这样抛弃尊严撕心裂肺地大哭,浑身湿透可能会染上一场严重的肺炎,他再也不能心疼我了,他和我一样无能为力,我们都被命运戏弄了,该死,凭什么?
凭什么?!
(7)
从他去世到下葬,大概只有一周。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坏骨灰,装载了小小的陶瓷瓶里。
那七天,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度过的,我只觉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整日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一从殡仪馆回来,我没有去上班,没有吃饭,也没有联系任何人,我回到了我和夏澍的公寓里,躺在床上一直睡觉。有时候我会做梦,梦到他还在,我像劫后余生那样跟他说,夏澍,我做了个好恐怖的梦,我梦到你不在了!
那种梦很难醒来,或者说我不愿醒来,一醒来我就觉得痛苦不已,心如刀绞,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我不知道睡了多少觉,直到大门被打开,朱女士和老范冲进来的时候,我才从梦境里回到现实世界。
“怎么了?“我问他们。
他们,准确来说不仅仅是我爸妈,还有刘茗月、几个眼熟的同事,和穿着警服的人。朱女士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看到我的一瞬间就哭了,冲过来紧紧抱着我,几乎要把我嵌入她的身体里一样。“囡囡啊,你别吓妈妈!妈妈只有你,妈妈也只有你一个孩子呀!”那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他们把我送去医院,我才逐渐真的清醒过来。原来我失踪了七天,手机没电关机,他们到处找我,都找不到,甚至来公寓敲了好久的门也没有动静。
可我并没有听到敲门的声音,我只以为自己在做梦,做一个漫长的梦,事实上我就这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地躺了七天。刘茗月说,她看到我的瞬间也忍不住哭了,因为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液一样,眼神里都是干枯的死气,好像不认识任何人。可我只是太痛苦了。
我真的太痛苦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该如何回到现实里,只能让自己闭上眼睛忘记一切。但是医生和朱女士都不让我睡。朱女士每天都不去上班,整天都端着饭,来医院一口一口地喂着我,这个在职场雷厉风云的领导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眼神,只为哄我把勺子里的饭吃下。
“妈妈。”
我开口,嗓子沙哑难听。但是我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她立刻欣喜地应了一声:“哎,妈妈在呢。囡囡,怎么了?”
“为什么是他?“我看着朱女士,眼眶干涸得流不出任何东西:“为什么是他?”
朱女士愣了愣,这么近的距离里,她眼中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