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什么?”
这是张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条生路。
然而张彬用天真童稚的话语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希望,让张良明白为何祖父当初宁可越过嫡庶之别,也不让叔父成为家主。“我没有听到阿父说话,后来他们就走了。我怕得很,赶紧顺着原路跑了回来。阿兄你就心心疼心疼我吧,看在我什么都告诉了你的份上,千万不要把事情告诉阿父啊!”
张良忽然有些想笑。
家族都快要倾覆了,弟弟却还想着如何才能少挨一顿打。不过做哥哥的嘛,有义务包容弟弟的天真。“咳咳……“张良握手成拳,抵住唇瓣,将急促的咳嗽硬生生压回腹中,面上随即涌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阿兄!"张彬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了出来,脸上满是悔恨。早知道他就不告诉阿兄了。阿父早就告诉过他,阿兄身体不大好,受不得强烈刺激。
“吾弟莫哭,我没事,没事。"张良一下又一下摸着弟弟的头,安抚着弟弟即将溃堤的情绪,又像在用机械性的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记住了,此事机密,再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记住了吗?”因为张良的冷静,张彬也逐渐冷静下来,听了张良的话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除了阿兄,我谁都没告诉。”张良又仔细想了一会儿,确认弟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才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房吧,莫让仆役寻不到你受了责罚。”张彬有些不情愿:“阿兄你真的没事吗?”“真的没事。”
“那阿兄要去做什么,能带上我吗?”
“我准备回房温书习字,彬弟你愿同来真是再好不过了。”温书习字四个字对张彬的杀伤力堪比念响地紧箍咒,前一息还悲悲戚戚的他立刻变得双眼无神,自内而外透出清澈的愚蠢。“阿兄,我突然脑袋有些晕,准是在夹壁里待久了,得好好缓缓。这温书习字我就不去了,失陪,失陪。”
张良笑着看着弟弟转身跑开,嘴角随之一点点耷拉下来。最终面色变得如同沉静的深潭,看上去极为骇人。
清风仿佛知晓了他的心意,缓缓吹过面颊,但这只能带走身上的燥热,对心中的烦闷毫无作用。
张良现在很想冲到叔父面前,将愚蠢,天真,莽夫等一系列贬义词尽数倾倒,好让他的叔父改变主意,避免把家族带进无尽的深渊中。其余五国若是能被唇亡齿寒的道理说动,那援军必然早就到了,又怎会需要他们做出欺瞒王上,降而复叛的冒险举动来证明诚意呢。况且将自己的生死安危寄托于不能确定的他人援救上,本来就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秦国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秦国,养精蓄锐多年,上下同欲,兵精粮足。而六国也不再是从前的六国,再没有信陵君这样的伟男子挽狂澜于既到,扶大厦之将倾。
可这样的理由是无法说服叔父的,尽管叔父一直表现得很谦逊,很善于听取他人意见。
但那是因为叔父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中,谦逊只是为了遮盖无能。如今父亲离世,一直想要超越父亲的叔父恐怕不会再听取任何人的意见了。加上他人小言轻,掺和进去说不定还会起到负效果,把冒险的机会也葬送了张良试图从书中寻找答案,但无论横看竖看,都只能看到愚蠢两个字。想要练字静心,然而一旦落笔就会歪成亡字。歪七扭八的字迹恰如他心中的烦闷,映照着他的无能为力。“啊一一"张良终于忍不住了,将许多士子苦求不得的纸张揉成一团,连带着桌上的砚台一起扔了出去,用来宣泄情绪。他则背过身去,负手看着丝绢屏风上绣着的残荷断叶图。此图原是信陵君所画,因信陵君是因府内失火而亡,众多画作都毁在火中,所以令这幅乍看之下平平无奇的真迹售价十分高昂。张良过去还在心中嘀咕过大兄有钱烧的,信陵君的画买哪副不好,非要买这副残荷断叶图。
孤寂灰冷,入目尽是衰败,只是瞧上一眼就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拿来做他的生辰礼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然而随着阅历增加,他慢慢地开始明白了此画中蕴含的深意,经常观察墨色浓淡,笔锋变化,希望从中看出信陵君作画时的心境。一池残荷,恰如国家末路。片片枯叶,正似个人前途。前路已断,再不得寸进,难怪信陵君存世的画作多是这种风格。听说那位长安君比信陵君更善擅书画之道,真想看看国家突飞猛进,个人前途光明的画作是什么样阿……
这时张良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他只当是听到了动静前来收拾残局的仆役,连头都没转,淡淡道:“收拾完了就出去。”
但回应他的是低低的笑声:“观汝今日心情沉郁,神思不属,可是遇到事了?不妨说出来,老夫或许可以为你出出主意。”张良纷杂的思绪瞬间消散,急急转身惊呼:“老丈您来了!今日怎得有暇至此?”
来人是一白发白须的老者,瞧着年纪足有六七十岁,穿一身灰褐色麻衣,却面色红润似婴孩,呼吸绵长,满满的出尘气质。张良见到此人万分欣喜是有道理的。
老者是张良去年出城游猎时遇上的。当时他见此老者卧在一块大黄石上,深恐其受风着凉,便命家仆上前唤醒,还赠送了部分食物与自己的披风。张良是优渥家境中养出来的理想化世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