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害怕?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阿母温柔的脸庞,他绝不想让阿母害怕自己。可是,曾大父的身影,那种不言自威的样子,又像一块磁石般吸引着他。他觉得那样很……厉害。
可是“厉害”和“让人害怕”似乎是一体的,这让他感到困惑,他张了张嘴,想说“是",又觉得不对,想说“不是”,又有些不甘心。最终,他只能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小声嘟囔:“我……我不知道”李夫子将小政儿的挣扎尽收眼底,知道这个问题的深度已经超出了眼前这个孩童此刻能清晰表达的范畴。
他不再逼迫,脸上绽开一个更为明朗的笑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无妨,这些问题,我们可以留着日后慢慢想,读书的用处,本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轻松而充满引导性:“那么,在正式开始识字之前,政公子,可否告诉夫子,你平日里听夫人,听旁人读了那么多故事,其中,你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个?”
小政儿的注意力果然被这个具体而亲切的问题吸引了过去,方才的纠结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他眨巴着眼睛,开始认真地在记忆里搜寻着。片刻后,他眼睛一亮,小手轻轻一拍膝盖,用一种带着孩童稚气却努力模仿大人讲故事的语调说道。
“我记得阿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是说一个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国家。“他努力回想着措辞,“那个国家的君主,他很厉害,但是,他对他的百姓不好。小政儿的眉头微微皱起,试图复述那些对他而言还有些复杂的因果:“他让百姓做很重很重的活儿,缴很多很多的粮食和布匹,如果做不到,就会有很严厉的惩罚,百姓们又累又饿,很害怕,但是不敢说。”李夫子安静地听着,面色平和,眼神专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后来,有一天,"小政儿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讲故事应有的起伏,“百姓们再也受不了了。他们觉得,这样活着太难了,就像被压弯的树枝,快要断掉了。”“然后,他们就聚集起来,不再听君主的话了。"小政儿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拿起了能找到的东西,冲向了君主的宫殿。”
他顿了顿,小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困惑和明悟的神情:“那个很厉害的君主,他有很多兵士,但是,百姓的人太多了,最后那个国家就没了,君主也不见了。”
故事讲完,小政儿抬起头,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看向李夫子,带着几分期待,似乎想看看夫子对这个故事的反应。
他补充道:“阿母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水,嗯,水能载着小船,也能把船打翻。百姓就是水,君主就是船。我觉得这个印象很深。”书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窗外的鸟鸣声似乎也清晰了几分。李夫子确实怔住了,他预想过很多种答案,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的赵夫人会给一个年仅两岁的孩子讲述这样一个主题沉重直指治国根本乃至王朝兴的故事。
这绝非寻常内眷教导孩童的路径。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是赵夫人性情使然?是她对政公子抱有非同寻常的期望?还是她借此在隐晦地表达某种态度或见解?无论如何,这都绝非寻常深闺女子所能为所敢为。
李夫子缓缓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他再看向眼前这个懵懂却已早早接触了如此深刻命题的孩子时,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既有惊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沉静,带着一种深思后的审慎:“…政公子记住的这个故事,确实非同一般。”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化作一句意味深长的感叹,“赵夫人……果然不同寻常人啊。”
这句评价轻飘飘的,小政儿他不知道夫子为何这么说,但能感觉到,阿母讲的这个故事,似乎让夫子很受触动。
李夫子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重新将温和的目光聚焦在小政儿身上,微笑道:“不过,这个故事里蕴含的道理很深奥,我们日后可以慢慢探讨,现在,让我们先来认识第一个字,可好?”
小政儿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用力点了点头,对即将开始的识字环节充满了新鲜感和期待感。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书房隔绝开,异人与赵絮晚并肩走在回廊下。赵絮晚终是忍不住,略侧过头,压低声音向异人问道:“这位李夫了…竞是如此年轻?我方才初见,还道那位年长的文士才是正主,着实吃了一惊。”她的语气里带着未尽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异人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他脚步未停,目光平和地望着前方,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解释道:“觉得他太过年轻,恐学识与资历不足?”赵絮晚微微点头。
异人缓缓道:“你的顾虑,我起初亦有,但此人乃是吕先生极力举荐,我亦亲自考较过其学问见识。别看他年纪轻轻,于学问一道,尤其是法理刑名之上,见解颇为独到深刻,思路清晰,逻辑缜密,非寻常腐儒可比。用来为政儿启蒙,打下的根基必然扎实。”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几分现实层面的考量:“再者,你可知他为何能入吕先生之眼?他乃楚国上蔡人,来秦不久,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