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去告状
草棚下,早已有侍从沉默地摆放好午膳,揭开覆盖的粗麻布,露出的食物让这些锦衣玉食惯了的公子和大臣们瞬间变了脸色。几个粗陶大碗里,堆着颜色浑浊的糙米饭,旁边的大盆里,是煮得半烂不烂的豆子,汤汁寡淡,几乎看不见油星。几块黑乎乎的酱菜,咸得发劓,是唯一的下饭菜。盛饭用的是粗粝的陶碗,筷子则是新削的粗糙竹片,握在手里都嫌剌手。嬴钰几乎是第一个冲到棚下的,他早已口干舌燥,饿得几乎看不清路,结果看清碗里的东西后,那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嫌恶。
“这,这如何入口?“他忍不住低声抱怨,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同样面如土色的年轻公子听见。他们交换着绝望的眼神,有人喉头滚动,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伸头看了看饭菜。
年纪稍长的老臣们到底沉得住气些,他们默默接过侍从递来的粗碗,步履沉重地找地方坐下。只是眉头一直紧锁,眼神也很是复杂。他们用粗糙的竹筷,小心翼翼地挑起糙米,放入口中,费力地咀嚼着,那滋味显然谈不上享受,更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吞咽时,喉结艰难地滚动,眉头皱得更紧,那煮豆子也是难以下咽,豆腥味浓重,口感生硬,几乎没什么咸淡。有人勉强吃了几口,便捧着碗,望着棚夕刺目的阳光发呆,仿佛在积攒继续吞咽的勇气。赵絮晚也领了一份,她其实都已经习惯了这些饭菜,毕竞她前十几年吃的也就是这样,不过此刻看看周围那些金尊玉贵却狼狈不堪的面孔,实在是想笑。秦王也坐定了,他面前摆着的,是与众人一模一样的糙米饭和煮豆子,盛在同样粗劣的陶碗瓦盆里。内侍总管恭敬地侍立一旁,欲言又止,终究没敢开口他没有任何表情,稳稳地端起那粗陶碗,然后开始吃饭。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都沉静如水,动作也慢条斯理,脸上更是找不到一丝勉强,仿佛吃下去的并非这难以下咽的粗粝食物。棚下的空气默默安静了,那些小声的抱怨和难以下咽的干呕声,在秦王默默吃饭中渐渐微弱下去。
嬴钰看着秦王碗中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食物,再看看秦王那毫无波澜的脸,心中的不满和骄纵像是被烈日晒蔫的草,再也提不起劲头也不敢再抱怨什么,他低下头,认命般地挑起一筷子糙米,塞进嘴里,闭着眼用力咀嚼起来。小政儿和丹被安排在秦王脚边的小木墩上,面前也摆着小份的饭食。小政儿用小手努力抓着那粗大的竹筷,笨拙地往嘴里扒拉着糙米饭。饭粒虽然粗粝,但他上次就吃过了其实也还行,不过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巍然不动,吃得平静的曾大父,还是有些新奇。他一边努力对付着碗里的糙米饭,小嘴塞得鼓鼓囊囊,一边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愁眉苦脸的大人们。他看到几位老臣皱着眉,像吃药一样缓慢地咀嚼,看到有人捧着碗,望着棚外的烈日,眼神空洞,仿佛魂都飞了,还看到他阿父绕了一大圈跑到他阿母身边,最终被他阿母狠狠锤了两下,不过不要脸的阿父还是倔强的坐在了阿母身边不肯走。
忽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嬴钰坐在不远处,低着头,手里的竹筷仿佛有千斤重,他挑起几粒饭,极其不情愿地塞进嘴里,腮帮子象征性地鼓动了两下,眉头就死死拧成了疙瘩。然后,小政儿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清晰地看到,嬴钰趁着低头的间隙,飞快且极其隐蔽地将嘴里根本没怎么嚼的饭粒吐了出来,吐完之后,他还做贼似的左右瞟了瞟,见无人在意,又装模作样地挑了一小撮饭粒,重复着那痛苦的表情和吞咽的假动作。
小政儿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他记得清清楚楚,阿母说过粮食很珍贵的,不能浪费,结果这个坏人竞然偷偷把饭吐掉,这怎么行他看得正起劲的时候,一只大手拨着他的脑袋,“看什么呢?”秦王的声音从他头顶传了过来,小政儿昂着头看着秦王,小手一指赢钰在的地方,“曾大父您看,他不好好吃饭,他把饭偷偷吐出来,吐了好多好多,我都看见了!”
这清脆的童音,在原本只有压抑咀嚼声和碗筷碰撞声的寂静草棚里,不亚于一道惊雷!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自己难以下咽的饭碗上抬起,带着惊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聚焦在了嬴钰身上,然后又迅速扫过一脸认真的小政儿,最后,屏息凝神地,小心心翼翼地看向了那个端坐在主位,右手还放在自己曾孙头上的秦王身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嬴钰的脸一下变得比刚才被太阳晒红时还要鲜艳,那是混合了极度的惊恐和被当众揭穿的狼狈。他手里的粗陶碗差点脱手掉在地上,此刻的身体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惊恐万分地看向秦王。秦王没有立刻看向嬴钰,而是先垂下了眼帘,看向脚边这个一脸“我发现了重要事情"的小曾孙。
他轻轻拍了拍小政儿的头顶,眼睛盯着他看,“他浪费了粮食,你觉得应该怎么罚他?”
这句话让赢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透了,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下去,他脑子里嗡嗡作响,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鞭刑?禁足?还是……更可怕的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