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己无关的存在。陵昭回忆起很多事,破败山神庙中的热汤;风餐露宿,篝火旁半生不熟的烤肉;天宁城中红艳艳的冰糖葫芦……
这世上不止有这些,所谓苍生大义未免太过空泛,于陵昭而言,更重要的是这世上,存在着袍所珍重的一个个具体的生灵。混沌所及,尽为陵昭耳目,他也继承了来自混沌的,并不属于袍的记忆。“阿赢,将混沌劈开吧。"终于,袍这样说道。只有劈开混沌,才能让被混沌吞噬的一切重新在天地间衍化。灰白雾气缠绕上重赢,他耳边再次响起了剑鸣声,在混沌浊息的压力下,与他结契的本命剑呼啸着现于天地间。
剑身尘垢褪去,显露出深玄墨色,其上像是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痕。在上古鸿蒙未分,天地日月不具时,鸿蒙混沌中诞生了第一位生灵,被后世称为古帝。
此后经不知几何年月,天地清浊初分,却还是不见真灵新生,独他游离在无垠天地。
在空寂中,袍以此剑自戮,催发天道衍化,身化万物,方有如今世界。这柄剑便是帝血。
帝血当日会择陵昭为主,大约就是因为感知到了藏于重赢体内的混沌浊息。陵昭亲口告诉了重赢,如何才能将自己抹杀。重嬴看着面前长剑,神情显出苍白。
天地静寂,他的心脏颤抖着,手却缓缓抬起,很稳地握住了剑。游荡的灰白雾气中,冲天剑光亮起,天地像是都要被一分为二。浮在重嬴眼前的混沌没有挣扎,灰白雾气如影遇光,飞快消湮,这是陵昭的选择。
袍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随着雾气消散,当中清浊交汇的烟霭也露出了痕迹。
一点明光忽然亮起,随即光芒愈盛,如同高悬空中的烈日,将一切照亮。在烟霭中浮起的,是造化明藏。
玄妙气息流散,推动混沌衍化,天地间,从未出现过的道则成形,上至碧落,下至幽冥,将六界相接。
昔年,鸿蒙初开,万物衍化,神族太初氏先祖意外得造化明藏。在数十万载后,古帝遗留的额心紫府终于随混沌再次衍化。重嬴的身形跌落,湮息的混沌中,天地万物生发,草木覆盖上荒原。他落在原野上,身体被草叶温柔接住,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柄剑。一切都结束了吗?
天光照落原野,重嬴躺在地上,春时的风吹来,他久久没有动作。“阿嬴一一"有谁在身后唤道。
他微微睁大眼,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像是期待,又像有所畏惧地缓缓回头。
树下,景濯含笑向他看了过来,在他身旁,息棠负手而立,身形逐渐凝实。重嬴以帝血剑劈开混沌,重演鸿蒙旧事,令混沌再度分化为万物,被吞噬的一切也就有了新生的可能。
这是陵昭的选择。
正是因此,息棠和景濯的本源也得以保留,在混沌中留下一点真灵,神魂不散。
遗落在天地间的造化明藏衍生出鸿蒙初开时缺失的道则,补全了天道秩序。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不是息棠所计算到的结局,或许也不是霁望所料想。“阿爹,阿娘!”
重嬴终于爬起了身,不顾一切地向他们奔了过去。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唤他们。
息棠和景濯张开手,接住了扑上前的少年。重嬴靠在他们怀中,在哽咽之后,难以自抑地放声大哭。
眼中闪过一丝无措,息棠看向景濯,以眼神示意他来安抚,她一向不怎么会说这些话。
景濯酝酿一二,正要开口,忽然抬头。
就在重嬴哭得毫无形象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了他脸上。看来不用自己解释了,景濯看向息棠。
重嬴被砸得哭声一顿,不过巴掌大小的魔族趴在他脸上,除了浑身白鳞,其他地方看上去和景濯天魔时的形态近乎无异。不过与寻常魔族不同的是,他身上又显露出不容忽视的神族气息。晕头转向的陵昭被重嬴拎了起来,他抬起头,和重赢眼对眼,发出茫然的一声叽。
他没死吗?
似乎是造化明藏和神魔道则相合,为他重塑了与重赢相似的身躯。“阿嬴,你哭得好惨。“对上重嬴的脸,陵昭下意识感叹了句,换来他面无表情的凝视。
“……对不起,我错了。”陵昭抱着前爪,及时向他滑跪。沉默了两息,重嬴带着浓重鼻音回答:“算了。”没关系。
这两句话说的是眼前的事,又好像指了更多。在旷野的风中,景濯向息棠伸出手,目光相对,不必多说什么,她将手放在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