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坑杀降卒,纵兵劫掠,他都干过。”
“不过,我还是觉得若给薛仁贵好的夫子教他,他会有更高的成就。”李世民像是起了兴致:“我向来觉得一个人如何不仅仅要看他的天赋,更要看他成长的机遇与环境。”
“你说薛仁贵在上一世很厉害名气很大战功也多,但这些于我而言都是耳听为虚。”
“说不准现下便完全不一样了呢?”
“这一世,薛仁贵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才华。”李世民的语气很冷静,他知晓李承乾了解后事,可是这并不妨碍他要以自己的眼为尺去做判断。
天下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只会抱着个早就不同了的未来,这在李世民看来是极其愚蠢的。
李承乾笑笑,并不意外李世民的这几句话,毕竟李世民所想与他别无二致。“阿耶与我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所以喽,我会提前将这人寻出来,然后将薛仁贵的名字叫阿耶记在心中,不过就仅此而已了。”
“上一辈子他靠着自己,没有我都叫阿耶在战场上注意到了他。”“这一辈子,若他真的还存着建功立业的心思,若他的本事真的不输于上一世,那也总归会叫阿耶注意到的。”
“有我没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李世民拿过搁在一旁的笔,轻轻巧巧在这人的名字上画上了一个圈。“你倒是看得明白,那接下来便瞧瞧此人能做到哪一步,能否让我一眼相中。”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在大唐最高统治者的心中过过一圈的薛仁贵,此刻正方方结束对打张士贵的打听。
他应募入军,便是归在了此人磨下。
打听完后还有时间,毕竞应募这件事报名筛选都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
薛仁贵便想,自己既然已经成功应募,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在后续战役中叫自己脱颖而出叫陛下一眼就看到。
有的,那便是衣服的颜色。
战场上,机遇与风险从来都是并存的。
白色衣袍固然会叫自己成为个活靶子,但若是他本事过硬,那就成了叫陛下认识他的最好机会。
想到了便去做,薛仁贵的动作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制备妥当了。不过当他走出成衣铺,却忽然觉得此刻街上怎得那么多的人。薛仁贵下意思停下脚步,眼见一个脚步匆匆的郎君与他擦肩而过,他果断开囗。
“这位郎君,这是发生了什么?”
薛仁贵边问眼睛也没闲着,左右看看,居然瞧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那些都是与他同一批应募却并未达标入军的人。他们这都是怎么了……
那个被薛仁贵拉住的郎君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是轻声道:“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从军。”
“大不了便自带军械,大伙想着便再去求一求那负责征召的将军。”薛仁贵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周围。
“为名为利还是为官?”
“我大唐外战无往不利,自是能跟着捞上几笔钱财宝贝,说不准还能受勋得官。”
“可若是私装从军,以上三个的哪一个他们都是求不来的,这是、这是为何?!”
那郎君却是笑了,可是笑中却又含了说不清的悲怆。此时此刻,有风起。
那风拂过他们二人的衣角,似乎也不再是雨过天晴后的清爽,反似是挟着铁锈与血的腥味。
“你有家人死在辽东吗?”
薛仁贵一怔。
便在这时,在不远处,一道道声音重叠,清晰地传入他们的耳内。“朝廷的征召名册上没有我们。”
薛仁贵回首。
募兵营的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一批人。人群最前方,一个疤脸汉子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刮过骨头,沙哑又沉重。“但我们自己征召自己!”
薛仁贵面前的郎君又笑了:“他们……只是想去辽东,替死去的亲人报仇。”薛仁贵沉默,便听得那不远处那领头的汉子再度开口。“不求县官勋赏,惟愿效死辽东!”
“恳请将军陛下准允!”
有几百人吗?
还是上千人?
薛仁贵不知道。
但他只知道这些人数可不仅仅是数字。
这些人当然不仅仅是数字。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一群百姓自带军械不要任何东西只为效死辽东,这样的事情实在是罕见也实在是震动人心。
李世民手中捏着信报,久久未动。
“多少人了?”
李承乾轻叹。
果然,这里也是同历史上一模一样。
“上千。”
“上千啊……”
李世民闭了闭眸。
上千人,不是上千个数字,而是上千个活生生的人。是上千个失去阿耶、兄弟、儿子的家庭。
是上千双被血与恨烧红的眼睛。
他们不要军功。
他们不要赏赐。
他们只要一个机会。
去辽东。
去报仇。
去将他们的家人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