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骨复位,拽着他离开。
跨过门槛,又是一间书房。
苏时悦仿佛和那位孩童一起,走在无尽的长廊中,走过一间间书屋,读完一本本书,不停地被母亲拉着,进进出出,进进出出,进进出出,永无止境。回廊像一座牢笼,因禁着五感。苏时悦逐渐看不见光亮,听不到声音,沉沦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终于,在被绝望与麻木笼罩的前一刻,苏时悦惊醒。她的后背一片湿冷,心脏狂跳,在柔软的被褥的安抚下,才慢慢缓过情绪。少女急促喘息两声,把脸往软枕里埋了埋。
等等一一
软枕?
她不是趴在床边睡着吗?哪来的被子枕头?苏时悦转身,沉睡的少年映入眼帘。
屋内灯火未熄,柔软的光晕落在闻归鹤脸上,仿佛镀了层金,微弱浅淡的香气中,他阖着双眼,眉心拧着结,长睫不住颤动,似是在做一个很不愉快的梦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一缕光缠绕其间,温柔得宛如从天而降的星辉。苏时悦在修行中读过不少书籍,再加之天生敏锐,几乎很快地判定,这是个因疗伤法阵灵力流转,极巧合地组成的共梦符术。或许连闻归鹤都没意识到,因为一次牵手,竞把自己的梦境,渡送给苏时悦。
苏时悦看了相握的双手片刻,猛然醒神,意识到先前的梦不是自己的胡编乱造,而是闻归鹤的梦境。
也即是,真实发生的事?
她已从梦境中惊醒,可闻归鹤仍闭着眼。他睡得并不放松,神情略带痛苦,白皙纤薄的眼皮上,淡蓝色血管纹理若隐若现。他还沉浸在那个深不见底的梦里吗?
苏时悦活动手腕,在尽可能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抽出手。二人肌肤不再紧贴的瞬间,苏时悦看不见的角落,闻归鹤长睫猛地一颤,几乎要立时睁眼。
他早就该料到,那样一个幽闭的过往,绝不会讨人喜欢。无法反抗,无力反抗,被至亲之人关在方寸之地,反反复复地折磨。哪怕是一个故事,也是个无聊至极,招人耻笑的故事。这样的故事里爬出来的人,必定不会是令人神往的清风朗月。他在苏时悦面前,剖析了万分之一的自己,便得到了无法容忍的结果。少年指尖轻颤,苏时悦看不到的地方,他已捏出一个代表桎梏的咒术。手诀掐到一半,忽然顿住。
并不是因为遇到强大的敌人,小院也依然寂寥如初。随着少女探出双臂,温暖的气息萦绕,裹住闻归鹤,经久不散。浅短的呼吸近在咫尺,在他的耳畔,小老鼠般惑恋窣窣地响动。闻归鹤几乎失控地睁眼,指尖法诀散开。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直到乌黑的秀发出现在视野,才明白此刻所知所觉并非梦境。苏时悦没有离开,她轻柔地摩挲他的后背,与他额头相抵,流露出难得的宁静与温柔。
她给了他一个拥抱。
她想给他一个安稳的梦。
少年的眼眶,骤然变得通红。
原来,哪怕掺杂真实,他也,不一定会被抛弃?奇异的感觉,与咳嗽一起,断断续续地席卷全身。“鹤…鹤公子……你醒了?"苏时悦听到动静,立时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觉得你好像做噩梦,怕你不舒服…”她红着脸,想要下床,没能顺利抽身离开。闻归鹤拽住她的手臂,固执地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冰冷气息盘旋,沾染几分湿意。
“别走。"他低声道,“是做了个噩梦。”“难、难不成,梦到的是小时候的事?”
“嗯。”
“梦到自己被欺负了吗……”
“嗯。”
苏时悦手忙脚乱地安慰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过往,怕他作甚。再说,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不必再害怕梦中的人或事。”那位女性,是他的母亲吗?她对待闻归鹤的方式,用孩子来吸引丈夫的注意力吗?
“无论过往如何,你现在是自由的,想做什么都可以,这就足够了。“苏时悦道。
她应该,说得很中肯吧,不会冒犯到素未谋面的闻母吧。闻归鹤没有回应,少年垂着长睫,枕着她的肩膀,安安静静地听着,像极了依恋主人的大型大。
可他到底不是狗!
他是人!
还是名很漂亮的少年。
他身形清瘦,却颀长,肩也宽阔。紧挨着她时,比起无助地缩在她怀里,更像是以另一种方式搂着她。
他们认识那么久,这般亲密接触,还是头一次。苏时悦:“!!”
像话吗这?
她很想抛开各种奇思妙想,或者把闻归鹤当普通朋友相处,可根本抛不开。她的胸腔内,心脏砰砰直跳,面颊蹿上热浪:“那,那个,我怎么会在床上……
就算她嘴笨,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怎么推开他,她还不会转移话题吗?少年抿唇浅笑:“我知姑娘心心中所想,但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冰冷地板上过一夜。”
“放心,水汽是用符术去除的,我不曾碰过你。”像是怕她担心,他又补充道:“没用多少灵力,放心。”苏时悦:“那我现在,下床?”
闻归鹤摇摇头,温和得叫人如沐春风的眸子里,散发着无辜又委屈的笑意。“别走,陪着我,好不好。“他似是谨小慎微地试探,“我心口疼,头也有些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