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33章
姜聆月听得这话,反应平平,她的确是个心思容易外露的人,但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她连拙劣的佯装都不必要。
说起来,当初她指名孟寒宵,自觉是顺手为之,婚仪上亲见了本人,她方才回过神来,还有她经年累月的习惯在当中推助一一毕竞他和谢寰有那么二三分的相似。
而她的目光实在追从了谢寰太久。
可是她从未把他视作替代品,且不论她和谢寰就算没有那场梅花宴的变动,也断然走不到一起,后来他成了她名义上的堂姊夫,她立时就死了心,剩下那一点点余烬,也在那本描绘他就藩行迹的时文里,彻底熄灭了。成婚当日,她在团扇之下,对着跪倒在她足边的孟寒宵眼眶发红,更多是为了自己。
原来单恋一个人五六载的春秋,于对方未必有一分一毫的影响,于自己,确是风行电照的一次翻覆,哪怕云消雨散了,留下的一滴残露,还是能够左右她日后所作的决策。
是以上一世成婚后,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指名的夫郎,她都在尽己所能改过,用心经营这段感情,婚后第一年,她偶尔会不受控的想起谢寰,每想起一次,她就暗下决心,写一纸“罪己诏”,并且这个月都不许吃鱼脍一一大梁严令屠宰耕牛,她总觉得羊肉膻味太重,鸡豚之类味道寡淡,因而对河鲜情有独钟,尤以鳜鱼为最。
这于她不是小宗。
婚后第一年年末,她记起谢寰的次数一只手都算得过来,还不是她自发的行为,而是他名声在外,凡有外出交际,免不得听人提起一二,那些关乎他的吵惋、赞词从她的一只耳朵传到另一只耳朵,如同一颗石子投进她的心湖,所激起的涟漪不过泛泛。
婚后第二年,就算把“谢寰”这两个字放到她嘴里,来回咀嚼成百上千次,都不会兴起丁点水波,这一年,她的房里来了个毛手毛脚的小丫鬟,收拾东西时,推倒了她一堆积灰已久的旧物。
里头有一只酸枝木的箱箧,五六年前汴京时行的款式了,箱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纵如此,锁箱的金锁还是光华湛湛,可见它的主人曾经待它何其珍重,想来无数个更深露重的夜晚,曾有人披衣起身,拨开锁孔,推开箱箧,将箱中物件小心翼翼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现如今,宝箱蒙尘,金锁松动,被丫鬟无意中一推,箱中物件倾倒而出,一件缠枝莲纹蜀锦的大氅,一盏精美到世所罕见的九枝灯轮,还有一颗鹑鸟蛋大小的夜明珠,再无他物。
忽略掉大氅上开裂的折痕、九枝灯轮上串珠零落的流苏、夜明珠上的磕角。这些还称得上宝物。
丫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当时姜聆月支着额,在翻阅她新得的孤本,被这巨大的响声惊动,不得不投去一瞥,一时间连物件的出处都没想起来。直到她的奶母余娘子上前,要治丫鬟的罪,她才有了些印象,说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本就该清理了的,整好要庭燎,拿去烧了罢。”余娘子知道这就是不必重责的意思,罚了丫鬟三个月月俸了事。其实她并非为丫鬟说情。
一件无法物归原主的衣物,一盏不被接受的灯轮,一颗随手抛之的夜明珠。的确不是什么举重若轻的东西。
若要论,她的私库里要多少有多少,只是经了某个人的手,让数年前的她觉得格外不一样。
那年元日将近,照例去游赏灯会,与往年别无二致的煌煌景象,不同的是,孟寒宵并不像父兄,拘着她不让她去人多的地界。气充志骄的少年,身上数不清的倒刺,两年的共处下来,也被她拔了半数,那一年他收敛了性子,学会了好生说话,心甘情愿俯首帖耳,一路牵着她的手,陪她从街头走到巷尾,吃各色饮子、小食,替她牵一盏摇摇晃晃的兔子灯。她虽知父兄的防范是为了她好,但是孟寒宵身为她的枕边人,能与她同乐,她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月盘高高悬在覆满白雪的梅枝上,灯市明亮如昼,明晃晃地反着雪色与红梅的色泽。
她的新婚夫郎得知她喜爱猜灯谜,在一片繁华光影里,为她登上九层一百八十阶的高楼,步步拾阶,步步射覆,夺得一盏众所瞩目的琉璃转鹭灯,只为博她一笑。
满城哗然。
那是她与孟寒宵感情最浓的一年。
水满则覆,器满则倾。
究竞是从哪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大不如前?她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是从他为了官场应酬,一日复一日的不归开始;或许是从二人成婚三年无子,他的亲长一次又一次的施压开始;或许是从他为了一次高升之机,不情算计她的阿兄开始……
她自身也有不对的地方,她放不下架子,不肯低头服软;遇事太过执拗,不顺着自己就要变脸;还有体质不易有孕这一则,这于一个冢妇是致命的。算来算去,算到最后,孰是孰非无法分说了。她现下对孟寒宵远远谈不上爱恨的程度,就是把他当作一个不好相与的故人,交情止于见面问候这一步。
然而点头之交是不会舍身护她性命的。
她虽于感情方面一知片解,但不至于看不出他三番五次的示好。她有时候会想,若是孟寒宵有条尾巴说不定省事些,这样不论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