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在“摇光"门前,身前摆了张桌子,同左右道友说些什么,乌发垂腰,容色平静,肌白若雪,其姿容峙玉,神秀焕彩,恍若神仙。他的嗓音不高也不低,意态不卑不亢。
松风吹动他腰间环佩,响起一串如春冰乍碎般好听的玉鸣。下到一半的云阶,刘巧娥忽然止住脚步,看到云阶尽头那远方三棵松树下一道邈然若仙的缥色身影。
一阵风吹来,吹动他大袖翩翩,
他眉睫低垂,仍是如数年之前那般,同身边几个游剑阁弟子低语着什么。不同的是,如今的青年多了几分温柔寂寞,是个柔淡的黯然的影子。倏地,他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抬起了脸。刘巧娥心里一个咯噔。
慕道瑛!他竟也来到游剑阁了吗?
她下意识地想避开他清平的视线。但这念头仅仅一晃而过,很快,她便面无表情地回望了过去,裙角如花瓣般簇拥着她展开。她以为她会看到他或厌恶,或痛恨,或漠然的视线。毕竟,她当着他的面,亲手杀了他最敬爱的师父。他的眼里果然闪过一点怔愣,紧接着便变为了,痛楚,挣扎。最终,他竟提起唇角,轻轻地朝她扯出个苍白的,黯淡的微笑。他不太会笑,刘巧娥只觉得他这笑比哭还难看。她冷冷地转过身。
程洵不解:“老母?”
刘巧娥:“不去了,累了,没心情。”
慕道瑛也没想到,阔别两个月之后,他竞如此猝不及防同刘巧娥,在凌云峰前相遇。
春台问道开始之后,他便托曾经相熟的游剑阁弟子要了个名额。这日,路过凌云峰,遇上那弟子,他过去道谢,几个人正说着话。他心头微有所感,一抬眼,便看到刘巧娥从那似乎延伸入天的百丈云梯上走了下来。
杀师之痛,毕竟难以消解。
看到刘巧娥的第一眼,他着实不知要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她。又想起小茅岭见闻,更有些情怯。<1
他一愣之下,久久无言,直到身边弟子的嗓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慕师兄?“那弟子不明所以。
慕道瑛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我方才有些走神…那弟子不疑有他。
但见他容色,是不是好像比之前又苍白了一点?慕道瑛的遭遇,他多多少少也曾有所耳闻的。见昔日意气风发的玉剑丹心,今成落魄嶙峋模样,心怀不忍,不禁问:“师兄既来到游剑,怎不去找沈师姐?”
这弟子想得很简单,慕道瑛虽然被逐出了玉清,是无门无派之人,可他还有沈澄因,赵言歌那么多门中俊杰好友呐。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慕师兄虽然瞧着病弱,但看他周身气机深远玄妙,灵气蒙蒙如雾,中有星光流动,显然又有了进阶。想要回到从前的风光还不是易如反掌?
又何必将自己弄得这般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落魄模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可落在慕道瑛心里,却微一惊。他并非那等顽固不化,冥顽不灵之辈,从前下山善心大发被人骗光钱财的时候,不是没有狼狈地去寻求过其他几个宗门相熟的弟子相助。可这次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几乎想都没想过去寻沈澄因之事。耳畔似乎响起女人骄矜的嗓音。
“我不喜欢你和别的女人走得太近"。
慕道瑛默然良久。
既已被人弃之如敝履,沦为下堂弃妇,难不成他心底还下意识为她恪节守道不成?<1
告别了那弟子之后,慕道瑛微微蹙眉,仍心事重重,愁肠百转,抑郁孤怀。猝不及防见她时,那隐秘的细微的怨怼。
知她过往的心痛,不忍。
以及……再见她时,仍怦然的心跳。
慕道瑛缓缓合上眼,无数种复杂的感情在心中反复激荡,撕扯,几乎将他扯成碎片。
他凭借一腔意气,想要查清楚那块空白
可真正见到她,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轻易了。他方才,甚至连主动上前问好的勇气也没有。此事又毕竞过去太久,他纵有心,也不知从何打探。难不成叫他直接去问她?
只怕被打出来都算轻的。
或者说,其实还有个法子。
正如他不愿寻求沈澄因的帮助一样,慕道瑛其实并不太愿意去找那位二老爷。
时移世易,心境不同,再面对程洵时,他的想法便全不同了。可他不能不去,目下,他想要更进一步了解刘巧娥,就必须从程洵处入手。他问心有愧。
春台问道盛会开幕那日,
正是刘巧娥下榻凌云峰的第五天。
这五日里,她带来的这一批合欢宫弟子一一或者说,假扮成合欢宫弟子的魔门精英。
也不知罗那吉用了什么手段,竞避开了那五十四重门洞的检查。这一批弟子,合欢宫与魔门间杂,但都是个中精锐,死士。他们趁着这五日功夫已大致摸清楚了游剑阁之护卫阵法。三大家之一的防卫布置,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破解,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尽量提高成功率罢了。
他们此行目的只是“山河剑”。
今日是春台问道的第一日。
刘巧娥又一次站到轩窗前,沉冷缄默地眺望着远处最高的那一座山峰。这是本届春台问道的道场,一座高逾百尺的朱红色楼阁,拔地而起,四角铃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