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程氏眼底终归化成一声叹息。
然而昨晚一件小事,到底让曹妈妈上了心。蕊珠离开书房后高一脚低一脚往自己“千里之外"的小轩走,走到半路无人之地蹲下抱膝闷闷哭。
自从少奶奶进屋,少爷就再不瞧她一眼,明明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的。丫头可怜,从小在少爷身边长大,连身都不敢近,基本没有培养感情的机会,好不容易捱到开脸的岁数,少爷又迷上了少奶奶,新婚头一个月不给她机会,她不怨不恼,还念着给少奶奶做新衣裳讨巧儿卖卖乖,可少奶奶压根就没提携她的意思。
正常情况下,早该安排个通房以便主母月事期间服侍。可惜黄时雨浑然不觉。
仿佛府里就没有这号人。
蕊珠正是思及种种才自苦不已。
不意此番全落进了曹妈妈眼里。
自懂事起,蕊珠就在大人的言传身教下得知自己的身份,她与其他丫鬟都不同,将来要做少爷最亲密的伴儿,知他一切喜好,时刻关注着他,也深深地爱慕着他,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无言的相思,她见证了少爷每年的身量变化,越来越高大英挺,他的贴身衣物全都出自她的手。但只要为了他好,不让他分心,她就可以很听话很听话,做个最乖的女孩子,哪怕离得很远,触摸不到。
也正因为她很乖,少爷待她虽不亲近却很温柔。若无少奶奶,两人多半就圆房了,也能在书房彼此款款相伴。经此一事,曹妈妈早间在上房又看见丫鬟煮红糖水,眉头就皱紧了,晌午路过梅斋忍不住多瞧两眼,听守门婆子说自从早晨进去就没离开过,少奶奶与少爷形影不离。
来了月事也不忌讳。
曹妈妈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离开梅斋径直回到了清苑,捺下满腹不满,谨守本分,并没多嘴的打算,这种事说一千道一万还得看主子脸色,主子不介意下人则缄口,却没想到程氏主动问起,曹妈妈便含蓄道出少奶奶来了月事,付妈妈功劳最大。程氏幽幽道:“还是孩子,先由着他们吧。”聪明的母亲不会明着做与儿子失和之事。
下半年再考虑也不迟,说不定梅娘肚子就有了动静,一切便也顺理成章。反正阿琦熬不过女人十月怀胎的。
男人的劣根性,没有例外。
便是慎远不也在她怀有阿琦期间要了贴身小丫鬟,事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以银子打发了事。
这是她与慎远感情最大的污点。
她宁愿他光明正大纳一房妾,收一个通房,而不是光风霁月扮演深情。不过人死如灯灭,而他的爱护也是真的,程氏不再计较过往的云烟,只想阿琦平安到老,撑起宣道坊简府,而她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下午叶府来人传话,简瑜正握着黄时雨的手,教她写草书,叶学士传他进府一叙,他不得不放下笔,净面净手更衣,白露为他重新束发。这是谒见老师的基本礼仪,不仅举止恭敬,就连身体发肤乃至衣冠亦无不整齐洁净。
上回的教训历历在目,白露不敢再贸然行事,规规矩矩侍奉少爷梳头,系上嵌玉的雪蓝色缎带就欠身告退。
简瑜抄起腰带丢给黄时雨。
这是个眼里没活的主。
“过来!"他佯嗔道。
黄时雨手忙脚乱接住从天而降的腰带。
“帮爷系上。"他端起架子,颐指气使的。黄时雨拎着腰带走过去,他就更得意了。她系了半天系不上,便一股脑砸他怀里。
简珀慌忙躲避,“放肆,没大没小的。”
黄时雨几时怕过他,啐道:“有手有脚又有丫鬟,偏还要使唤我,安的什么心。″
“你不会我教你啊,干嘛动粗,有辱斯文。”他拽她回去,半哄半抱着。
黄时雨凝神稍作研究,男子的腰带不同于女子,有带钩。简琦低着头教她撬开机关,黄时雨伸着笋芽般的白皙食指扣了扣,终于打开,不由笑着仰脸看向他。
“你可真聪明。"他夸奖道。
“我本来就不笨。”
“嗯,那以后就麻烦你伺候我了。”
黄时雨小声道:“你不是有丫曩……
“什么都让丫鬟来,我还娶媳妇做什么?”“你娶媳妇就是为了做这个吗?”
“娶媳妇能做的可多了。要是觉得吃亏,不如……我也伺候你,帮你沐浴更衣…唔。”
黄时雨一把捂住他的嘴。
简琦被她捂出了火气,将她拉到屏风后,黄时雨早有提防,趁他不留神,从他腋下钻出就往外跑,途中还喊了琥珀与碧荷。碧荷不如琥珀灵光,风风火火掀帘进来,就撞见了一脸尴尬的少爷。简瑜讪讪收回了手。
招风揽火的,把人惹急了便不管。他有口难言,生生忍耐下去,整了整衣冠怏怏不乐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