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鸣箫内心的怒意如洪流一般，卷走了心底深藏的种种恐惧。
“住手！”
毕鸣箫怒吼道。
钱之衡听闻吼声，停下了手上挥舞断剑的动作，怔怔地回头，双眼充斥着一片茫然。
显然钱之衡并没有从方才极致的杀戮的快感之中回过神来。
“他是我曾经的师兄王伽意啊！你杀了他，我就敢杀你。”
毕鸣箫紧咬着的双唇渗出了血。
他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一滴泪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他颤抖的脸庞倏然滑落。
钱之衡定定地看着毕鸣箫，开口道：“您是玄空门掌门毕鸣箫么？为何会来到这里？”
毕鸣箫强忍着怒气说道：“因为我要前往千竹村。但如今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现在我要先给我的师兄报仇。”
“你确定吗？去千竹村又不是一定要经过潇湘潭的。可惜你已经来了，那你就只能和你亲爱的师兄一起睡在这里了。”
钱之衡用戏谑的眼神挑衅着毕鸣箫。
随之，他缓缓转动了一下断剑，一道剑气含着杀意向着毕鸣箫袭来。
毕鸣箫气沉丹田，被动地抵挡住了这道凶狠毒辣的剑气。
本能的恐惧终于在毕鸣箫的心中慢慢复苏，怒意也随之消退了些许。
但毕鸣箫内心尽力保持着平静，并没有让恐惧和怒意夺走自己的理智。
毕鸣箫一直记着洛珈的话，他知道他现在是一枚很强的棋子，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你说的话倒也挺符合我对潇湘潭梦魇的想象的。但我感觉如果将王伽意的尸骨带回玄空门，让他和玄空门内诸人一同长眠的话，会更加合情合理。”
“哦？有趣，但潇湘潭也挺好啊，山清水秀的。看在你的要求下，我就破个例把你们两个合葬在这岸上，不扔到潭底喂鱼啦。这样你们还可以留个全尸，不知可好？”
“但我觉得恐怕在你肮脏的剑下，我的大师兄早已不是全尸了。”
“大义凛然的毕掌门啊，您说得不错。肮脏的剑我就不要了，您要是嫌我脏，我就到潭水里洗一洗。”
语毕，钱之衡将两截断剑一同远远地扔进了无边的潇湘潭水之中。
“你的脏怎么洗都没有用的。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和污浊的人决斗。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以衣冠之楚楚，蒙世俗之温蠖了。”
“看来毕掌门也是怀瑾握瑜，穷不知所示；举世皆浊而君独清，众人皆醉而君独醒了，哈哈哈哈！……”
“心存善念，很好笑吗？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钱之衡轻叹道，“千古以来，人人哀悼屈子，却没有多少人真的愿意成为屈子。他用‘善’守住了国家的气节，而轻薄的世人却将他投汩罗江身死的行为视为偏激。如果善要向生命让步，向利益让步，向局势让步，那么在你口中，一句空洞的‘善’又有何意义？”
“当‘恶’已充盈这广袤世间，就反而会有人来赌你的‘善’。”毕鸣箫针锋相对，毫不退让地应声答道。
“‘善’从来就理应是人的本性，也本就不应经过思考和犹豫。但如今就连善良都要作为赌注的筹码，要誉于江湖中人。是何其可悲啊！虚伪的善，不如纯粹的恶。毕掌门，您扪心自问，您说，您敢说您做的所有事情，都顺应本心的善念，问心无愧吗？”
毕鸣箫的心不禁抽痛了一下。
他曾经知道郑深旅所谓的“刺杀”他是无心之举，但他还是根据门规将郑深旅逐出师门，结果让自己在玄空门大会之上失去了得力助手，沦为其他门派的笑柄；他曾经知道玄空门离开了自己会独木难支，但他还是放任陈几砚去接手这个烂摊子，最终白白葬送了数以千计的玄空门弟子的生命……
虽说毕鸣箫自认为自己已然竭尽全力了，但当他真的扪心自问时，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再拥有纯粹的“善”了，他的无数决定，都只是基于自己的一隅之见。
“我明白我做错了许多事，但我至少在向着‘善’努力。”
毕鸣箫的话语声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怆。
“可笑。你已经做错了那么多事，你就凭一句我在努力就能挽回吗？人最苦莫非就是在善恶之间彷徨矛盾，既然你所做的那么多事都只是在满足你自己，那又何妨？你又何必去装作高尚，只对信任的弱者摆出伪善的姿态，来满足你道德上的优越感？”
钱之衡狞笑着，眼神冰冷，偏执而癫狂。
毕鸣箫知道钱之衡的这些话语都是为了麻痹他的意识，如果自己真的听信了他的鬼话，那么他离被梦魇入侵也不远了。
梦魇控制意识，对付梦魇不仅要出神入化的武艺，更要坚如磐石的信念。
他心中默念着：恶已是恶，以善制恶，恶方能向善。
毕鸣箫思索至此，便微微低头，直直地盯住了钱之衡带着一丝杀意的双眼。
“我的善恶不是由你来评定的。”毕鸣箫说道，“在荆棘丛之中去开辟新生，任何一条通往前方的路，都必然被淋漓的鲜血浸染；但任何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