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握住谢辞的手,“我和你说几句话吧。” 看得出来,高鸣恭挺释然的,他对自己的战果很满意,侧头望着大战声动远去的方向,笑了一下。 他对谢辞和高沐霖说:“别伤心,我已经快拿不起刀了。” 他早年曾受过一次很重很重战伤,伤了根基,还伤及了连接右臂的手筋,大夫说过,他大约是活不过五十的。 “我今年都四十八了。” 并且他手筋有损,年轻时还好,年纪渐渐大了,他感觉已经力不从心,快拿不起重刀了。 戎马半生,马革裹尸,死在冲锋的战场上,并且没有吃败仗,他真的觉得很好的。 高鸣恭仰头望着雨云盘旋的天,雨丝下了半日,还是这么细细碎碎,他看着天空望了片刻,摇了摇头,复杂又释然,对谢辞说:“你是对的,你爹也是对的!” 当初发现谢辞率京营二营回朔方,高鸣恭是很生气的。但现在,他觉得,可能谢辞是对的。 还有谢信衷。 高鸣恭回忆,他轻声说:“你爹曾经说过,他在位一日。今后不起战事还好,但凡战火 一起, ” ➤()_➤, 朝廷第一次赈灾。 不知谢信衷是怎么得出结论的,那天夜里,两人喝了很多酒,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那时高鸣恭还不信,两人争得脸红耳赤,他说,再如何也不至如此。 高鸣恭闭眼,感到难受:“……我以为,怎么也得再有个二三十年。” 他视死坦然,神情缓和,但染血的半张脸触目惊心,他一只眼睛受伤了,直接被刀锋划过的,破烂的眼球有液体流出。 谢辞这才刚得知这么一位长辈不久,他父亲的好友,他愤怒道:“那就让他死!!” “他死了,那就可以了!” 谢辞恨声道:“他想杀的不是我吧?而是这全部的大节度使大都护们,麾下兵马多的,他都想杀了吧?” 谢辞冷笑了一下,“死了,兵马归他了。” 可这些人怎么可能不反抗呢? 老皇帝想的,高鸣恭做的,他都已经想明白了,还有这个呼延德,这是阳谋啊,谢辞又添了两分郑重:“这人,好生厉害。” 高鸣恭不禁苦笑:“……还是你们年轻人看得透。” 不说这个了,军医还是顽强地拉着药箱过来给他包扎伤口,高鸣恭都舍不得浪费这些好药了。 他勉强撑着坐起来,谢辞和高沐霖顾莞赶紧扶他一把。顾莞顶着高鸣恭的后背,对高沐霖点了点头,高沐霖双目泛红眼泪哗哗,抿着唇对顾莞哽咽点头,一栽跪倒前面去了。 高沐霖很年轻,才十八岁,高鸣恭成婚晚,年轻时又外驻多年,快三十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 他爱怜地抚了抚高沐霖后颈,对谢辞说:“阿辞,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高鸣恭释然生死,无悔这一仗。他直接抗旨了,还拔剑厉喝宣旨传金令的陆海德,他深知现在战死,反而是最好的。 他在一把掷下排兵图厉喝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时候,就已经把心一横,必死的决心。 唯一放心不下,只有两样。 高鸣恭握着谢辞手:“我老娘和夫人在嘉州,还有沐霖的媳妇,你能帮我把她们接出来吗?” 谢辞毫不迟疑地点头,但高鸣恭托他的句话,让他有些惊讶,和某些预感。 果然,高鸣恭转头看高沐霖,轻轻抚了抚他后颈,对谢辞说:“我这个孩子,从今就跟着你了。” 唯有把这孩子托付给谢辞,他才能放心。 高沐霖眼睛很大,眉毛乌黑,鼻梁很高,是个很俊朗的白皙小伙。 他听了他父亲的话,抽泣转头看谢辞,胡乱抹眼睛,认真说:“谢四哥!我以后跟你了。” “我做得不对不好,你只管训我骂我罚我,我都听你的!” 其实在京营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谢辞了。他很崇拜谢辞,私下也认为谢辞太厉害了,甚至带兵远走朔方他也觉得对的,只是父亲当时生气,他没敢说。 谢辞抬目看向高沐霖,年轻小伙眼睛通红含泪,眉目俊朗带着几分青稚,盯了对方半晌,谢辞忽说:“我要杀皇帝,那你还愿意跟我吗?” 自中都伊始,不,自父兄身亡开始,到了今时今日,种种情绪积攒冲到了顶点,有个念头终于前所未的清晰! 谢辞神色沉沉,如冰封湖面暗藏凌厉汹涌。 顾莞和谢云等人一惊,她睁眼看着谢辞。 却见谢辞眉峰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