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喜气盈盈的话,全钻她耳朵里来了。 等开了席,县尉家的菜果然不错,果品先上八样,然后是盘子菜八样,热菜再上十二样,汤八道。 收尾吃的圆子,取团圆之意,搓得糯糯的,咬一口又有点弹牙,大家都吃了一碗圆子,何荔君却看着手里这碗寓意团圆的汤食不下咽。 碗翻了,打湿了何荔君的裙子,何荔君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说自己要换衣裳,许太太难得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抓住她的手,对客人说:“我带她下去换!” 何荔君不愿意说可以换,但是许太太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到了侧厅,等确认外间丫鬟听不见里面动静,就要上手拉开何荔君的衣服,何荔君不愿意,许太太强硬地拉开,看到何荔君里面穿的是什么,吸了一口凉气。 何荔君那套鲜艳的衣服之下竟然是一身素白的孝衣! 冬天穿衣服臃肿,许太太之前也没有过于在意,等刚才她才品出了不对劲来,难怪何荔君乖乖过来了,原来她就是来破坏满月酒的。 要是她刚刚没长个心眼,何荔君换了衣服就是一身孝出现在人前。 许太太气得浑身颤抖,何荔君出去了一趟真成了硬骨头,油盐不进,她为了死掉的姐姐争一口气,穿着一身孝上门,却不想想大局。 她真这样出去,他们家就彻底得罪了县尉一家,旺哥儿那个孩子满月酒也被毁了,以后命途波折,她姐姐也白死了! 何荔君这样做,除了争了一口气能得到什么?得罪县尉家他们在宁海县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何荔君虽然是女学生人家不能直接怎么她,可是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 “蠢货!”许太太扇了何荔君一巴掌,何荔君捂着脸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许太太指着她说:“你这样是要害死我们一家人啊!县尉他们只会以为我们家怀恨在心,故意教你穿成这副模样来丢他们脸,得罪了人结了仇,咱们家就全完了!你爹的官位,你弟弟的前途,你姐姐一对儿女的处境,咱们的生死,全完了呀!你糊涂啊!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吗?” 何荔君就忍不住抬着头很气愤地说:“我姐姐死了,我穿孝不对吗?我姐姐死了,你们穿红戴绿的喜气洋洋才是对吗? “你们吃的哪是满月酒啊,是我姐姐最后的血肉!你亲眼看见她怎么咽气的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许太太平复了一下气息,她含着眼泪说:“我为什么不能!我当然能!在我心里,咱们一家人的死活处境才是最重要的! “难道在你心里,你姐姐死后按时挂白这件事大过一切吗,大过咱们一家的死活、大过你父亲你弟弟的前途、大过我的安危吗?她是你的家人,我们就不是吗?” 她声音带了几分难过,她说:“我何尝愿意你姐姐这样,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啊,你好好念书才是最要紧的。 “如果你姐姐嫁的是个普通门户,人家这样对她,我一定会比你还生气,恨不得拿着刀去拼命,可是她嫁的这户人家我们低人一头,我们帮不了她,我也只能忍着,难道我就不苦吗?” 何荔君沉默地坐着,心里还是生气,她确实想拿着这一身孝撕破县尉家的脸面,为姐姐出气,她不甘不服自己的姐姐这样被人践踏,可是报复之后呢? 何荔君没有想过,也不愿意想,因为一旦想了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她痛苦地捂着脸发出一声尖促的嚎叫,她好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更高阶层的碾压,恨家里人的利益至上,恨自己对家人恨不透彻爱不明白的心态。 再出现在满月酒上的只有许太太一个人,她堆着笑说:“荔君那孩子身体不舒服,我叫她回去了。” 大家遗憾了一会,很快又恢复了快活的气氛。 还有妇人问县尉太太:“你家儿媳怎么不见?应该也出了月子吧。” 县尉太太面不改色说:“她娇弱,还不能下床呢,我心疼她叫她躺着,我们去她房里看她吧。” 说着县尉太太领着几个妇人特意去何苹君房里拜访,许太太也跟着进去了,心里十分犹疑。 隔着一道纱,里面果然有一个年轻妇人,轻声问各位太太好,大家隔着纱和“何苹君”说了几句,特意吩咐了她要养好身子就又出去了。 等所有人走了,许太太冲进去掀开帘子,里面躺着的当然不是何苹君,是县尉家丫鬟装扮的,丫鬟知道何苹君就是死这张床上,心里也晦气得很,但是还是忍着惧怕演了何苹君。 县尉太太也走了进来,摸了摸丫鬟的手半带赞赏半带威胁地说:“好孩子,你这个差事做得好,我定会好好赏你,你听话。” 然后她对目瞪口呆的许太太很得意地说:“还好我提前想到了,不然还真露了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