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地,百年住世尚难得……都市逢异人,携手看人间,满眼见生死,生死如影随,死生生死相循旋。见之心生怖,且惊且惧且擎拳……行持正法三五年,天地日月软如绵。一朝嚼得虚空破,始知玄玄又玄玄。就此心中再无疑,再去市井传法找少年,重新与他高歌语,请君倾耳听,原来人间,真有神仙!原来人间道上,真有逍遥神仙……”
余时务哑然失笑。
甘棠一时吃不准这位老十四境的心意。
她作为马月眉身边婢女当中,心性最为坚韧的一个人物,那位游侠开门见山道:“自以为是的固执己见,是一把双刃剑。”
余时务好奇询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要支撑这些梦境的运转,还要保证可以骗得过人,耗神耗力不说,更耗灵气和神仙钱吧?”
余时务问道:“这个‘某人’是谁?”
陈平安给了一个更模糊的答案,“在这里,你们几个,就是未来的道路和江河,树荫和渡口。”
道士自顾自吃饱喝足,收拾好包裹斜挎在身,轻轻拍了拍肚子,随口笑问道:“阴间鬼像人,阳间人像鬼,马川马璧,你们说这世道,怪,还是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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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聋儿却是不以为意的,咧嘴笑道:“宁姑娘不问,我都快忘记本名了,叫甘棠,有个老旧道号,‘龙声’。”
幽郁倒是没有任何怨气,资质一般,练剑迟缓,怨不得师父瞧不上眼。
老瞎子问道:“甘棠道友,看面相听口气,似乎不太甘心?”
甘棠听闻此言,十分欣慰。宁姚从无虚言,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肯定作不得假。
甘棠不敢否认,那就真是把老瞎子当睁眼瞎了,只得硬着头皮,照实说道:“不敢欺瞒前辈,十四境的难缠和难杀,都是万年公认的事实。”
李槐前不久就带着那头狐魅一起下山去游历某处渡口了。
连那破口大骂几句的心气都没有了,沈刻闭上眼睛,真是被那个娘们说中了,站在原地,束手待毙。
不敢有丝毫犹豫,甘棠赶忙抱拳连连致谢。
春温嗓音冷硬道:“承认,必须承认。论学问,我不过是马府一介婢女,身份卑微,当然比不得一位才情超迈的圣人弟子,讲见识,更不敢与一位年轻隐官相提并论。”
想要让一位修道有成的“仙人”,在人间行走千年光阴,都不曾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要下多少工夫,辅以多少驳杂学问?
“一听就是外行才会问的问题。”
“但是事先约好了,你们这次复仇,只有各杀一人的机会。在下决定动手杀谁之前,你们可以在贫道的帮助下,一一找到他们,了解他们的家世身份,最后再商量着挑个人杀。在这期间,你们如果胆敢违背约定,贫道自有手段,让你们笑得轻重利害。”
他们并肩缓缓而行,一处高宅院内有株正值开、红艳绚烂的紫薇树,陈平安微笑道:“老物成精,不知它看过了屋内几位少年变白头。”
老瞎子双手负后走出茅屋,“别给脸不要脸。”
前有蛮荒萧形,后有马府厨娘的,眼前余时务算是第三个,各有大用。
谢狗追问道:“那让已经十四境的你,觉得该如何做了,才算真正稀奇?”
某地,府城外的官道上,那支武备精锐的骑军,在光天化日之下暴起杀人,一众武馆成员无一生还,死状不可谓不惨绝人寰,死者多是走镖惯了的老江湖,结果还是在顷刻间毙命,毫无还手之力。不少尸体身上都有箭矢被拔去的窟窿,估计官府仵作有的忙了,关于此事,如何上报,更是一个足可让太守感到焦头烂额的大-麻烦。大白天的光景,鬼气森森的阴恻恻道路上,“马川”呆呆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自己,尸体裆部先前挨了一铁枪给搅得稀烂了,一旁“马璧”则看着那个发髻散乱、断去一臂的死人,兄弟久久回神,对视一眼,都不知道何去何从,记得书上说人死了,就会有黑白无常或是牛头马面过来拘押魂魄,带去鬼门关走上黄泉路,喝过孟婆汤,不知道是真是假。
甘棠便诚心感叹一句,“这小子好大造化,竟然能够拜前辈为师。”
先后见到了三处学塾,不同的光景,贫寒村塾一位夫子的戒尺打得顽劣孩子双手红肿,放学后孩子根本不敢让爹娘瞧见,否则肯定就要再挨一顿竹鞭炒肉了。一处富裕府城内的学塾,夫子被心疼子女而骂骂咧咧的父母们骂得缩了脖子,时日一久,便再不敢端架子摆规矩了,教书挣点养家糊口的银钱即可,何必因为育人而白白讨骂,说不得在府县教谕老爷们那边吃一顿挂落,故而那把戒尺已经吃灰多年。某个书香门第的自家私塾内,聘请而来的西席老学究,这天刚刚蒙学没多久的稚童被打得惨了,哭哭啼啼跑去找娘亲诉苦,路上跑得慌张,摔了一跤,便有下人想要去搀扶孩子,被一位气态雍容的妇人阻拦,只是让那孩子自己立即起身,她非但没有安慰半句,反而教训自己那个年纪尚幼的儿子一句“走路安稳,岂会跌倒”,妇人再问儿子为何会哭,孩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回家塾,乖乖坐好上课了。
甘棠一听对方称呼自己为“道友”便瘆得慌。
宁姚点头道:“回了。”
甘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