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情反覆水,世事崎岖路。那就喝酒,唯有喝酒醉乡。
陆沉回过神,却是扯起老观主的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师叔早说嘛。”
结果就要被一个老道士抬脚踩在脸上。
否则重返蛮荒的白泽,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两艘“渡船”交错为一。
陆沉惋惜道:“若非是师叔的故友了,贫道定要见上一见,好好聊几句肺腑之言。”
李-希圣笑着说了句题外话,“淇水鲫鱼,很美味的,绝对不比跳波河的杏鲈逊色半点,你有机会一定要尝尝看。”
陈平安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李-希圣。
于玄笑容僵硬起来。
陈平安笑道:“陆掌教多次提起此人,羡慕不已。”
两人边“下山”边闲聊,等到临近大地,大骊处州疆域一览无余,唯独家乡小镇的上空,依然云雾萦绕,看不清道不明。
碧霄师叔你很严于律人、宽于律己啊。
其实双方都姓陈,却是同姓不通乡。
李-希圣以心声说道:“陈平安,只说一个我的猜测,你听过就算。你可知道三山九侯先生配合礼圣,曾经尝试为浩然天下订立新礼?”
“可不是我乱夸人,在不欠人情这件事上,我这个关门弟子,比我强,反而跟你是一样的性格。”
老秀才感叹道:“这得是多少颗谷雨钱呐。”
之前在那旧钱塘长曹涌那边的七里泷,在征得这位大渎淋漓伯的同意后,陈平安将那些被地方志记录在册的诗词内容,总计数十万字,从书上剥离出来,化做一条金色长河涌入袖中。
赵树下点点头,回去灶房那边打地铺。
正是落魄山的首任看门人,郑大风。
嗯,只有一个算是例外。
于玄面带微笑,坚决不搭话,老秀才你一个文圣,出了名的滚刀肉嘛,你可以这么随意编排礼圣和亚圣,我可不趟浑水。
福禄街卢氏,曾经送给当时还是大骊皇后的南簪几页古书,都是祖传之物。
半个加一个半,如此算来,可不就是两个十四境修士了。
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山九侯先生,从自身修行的道路,到道统传承和收取弟子,都极为隐蔽。
“只是后来我又觉得整个人间,就是一本书。但是底本,从来不在我们手中。”
陈平安震惊道:“钟魁是三山九侯先生的分身之一?!”
算不算一桩山野逸事了?
陈平安已经跟高酿碰碗饮酒了。
后来陈平安实在忍不住询问一句,师兄的本命飞剑叫什么。
李-希圣会心一笑,放下酒壶,取出一个材质普通的麻绳圆环,然后将其打了许多绳结,笑道:“在白玉京青翠城散道之前,我觉得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道。”
当然不是全部。
于玄顿时一阵头大,说实话,他还真希望跟老秀才只是清清爽爽的钱财往来,别欠人情,尤其是千万别欠老秀才的人情。
“所以齐先生,当然还有你这个邻居,在王朱心目中,都是很特殊的。”
因为暂住京城火神庙的封姨,先前为陈平安泄露过些许天机,才知道一位亲传弟子,和两位相对比较年轻的不记名弟子。
关山难越。上山容易下山难。不是山路如何难走,只是不舍得离开此山罢了。
而崔瀺与三山九侯先生学到几种远古“封山”之法,毫不稀奇,在此基础上,以崔瀺的脑子,宛如于高原之上起高峰,再正常不过了,只说那类“绣虎自称第二,无人敢说第一”的剥离神魂术法,一旦崔瀺与郑居中私底下切磋过道法,再被后者学了去,最终陈平安负责先手,那拨剑修负责中盘,郑居中和吴霜降负责收官,彻底困住陆沉的所有心相,并非是什么不切实际的空想。
陈平安笑着取出两壶酒水,干脆盘腿坐下,与李-希圣轻轻磕碰酒壶,各自饮酒。
老秀才嗯了一声,“可行。”
陆沉悻悻然道:“小陌来我们这边做客,也别太大张旗鼓了,见过碧霄师叔,悄悄来悄悄走就最好了。”
要是陈平安跟自己聊这茬,于玄也就照实说了,毕竟这位年轻隐官的人品,信得过。
陆沉恍惚神色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如常,微笑道:“的确是见过了很多的世界,一障接一障,田垄复田垄,稻谷也好,稗草也罢,终究都是无法跨越天堑的,若说空中阁楼的归纳法是小道,那么看似步步推进的演绎法就只是小术了……总之回头来看,这些所谓的屋舍和梯子,反正我们以为的道与路,半点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都觉得自己很渺小,总觉得天外有天,但可能,可能恰恰相反。”
你偿还?怎么还,还不是赊账,三百颗还不上,一年年的利滚利的,恐怕哪天拖欠到三千颗,就更不用还了吧。
老观主说道:“我一个修道万年都未能跻身十五境的,高攀不起一个动动嘴皮子就能跻身十五境的。”
不同于那个不学无术的银鹿,会觉得写书太难,陈平安反而觉得有耐心长久看本书更难。
落宝滩碧霄洞主,后来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道法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