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山九侯先生与寇掌教坐而论道时,陆道友故意插科打诨了。
经生熹平愈发无奈,“我是怎么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情,由不得我不公事公办,必须照规矩走。”
三山九侯先生明显察觉到郑居中的异样,以心声问道:“郑先生有话要说?”
礼圣神色如常,与众人作揖致谢,“辛苦诸位。”
当朋友就算了,更别成为敌人。
一处好似光阴长河漩涡的太虚缝隙内,离垢这么个出了名的面瘫,都有几分忍俊不禁。
李-希圣便双指并拢,挪动脚步蹈虚凌空,在大地上画出了一道如同补缺填平海沟的符箓,陈平安额头的那条血槽,瞬间消散。
半座剑气长城,手中一把剑。
这是?
而陈平安那仅剩一粒未曾被收回的心神,在与持剑者逆流光阴长河万年之后,见到了一幕。
随后李-希圣便与三山九侯先生同行,一起沿着大妖初升的那条青道溯源而游。
郑居中微笑道:“不如还是等三教辩论结束之后吧,到时候我在白帝城恭迎寇掌教大驾。”
十万大山那边,其中一座最高山之巅,有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双眼空洞,这个当下脚边连条看门狗都没有的老瞎子,孤零零一人站在崖畔,伸手揉着凹陷的脸颊,似乎在犹豫什么。
一个老秀才揪须更揪心,站在一座凉亭台阶顶部,实在不忍心再看天外景象,急急收回视线,转头与身边一位儒生模样的老朋友说道:“熹平老哥,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么涌泉之恩可不能滴水相报啊,千千万万不能如此!”
就在此时,礼圣率先眯眼望向远方。
得道者如蛇蜕,忘形骸脱桎梏,修行一事,多是过河舍船,得鱼弃筌,上房抽梯,这类行径,其实无关善恶,没有贬义褒义。
只是立即被那个晷刻阻拦,被这位“青年”修士敕令迁徙的大地山脉,最终只能局限于浩然天下那些据点周边地界。
双方现在就对弈,不管是几局棋,终究胜之不武。
郑居中微笑道:“就算整条既定青道都被改变,可只要没有创造出一条真正契合大道的新轨迹,还是徒劳。三山九侯先生的道法再高,能够以符箓之法,复刻万法,包罗万象,还不足以支撑起整座天下的大道循环,再加上前辈好像不经常涉足蛮荒大地的缘故,使得这条道路,虽说品秩比大妖初升略胜一筹,可要说坚固程度,反而逊色几分。”
他祭出一摞符箓,就只有两种大符,以水字符,在蛮荒天下前冲道路上,斩开一条光阴长河,打断这艘渡船与原本青道轨迹的相互牵引,再以山字符在蛮荒天下和箓河两侧竖起一道道墙壁,宛如在河床两边筑起长堤,好让这艘蹈虚渡船能够看似“向下”坠落、实则抬高上坡而行。
而前边已经烂熟于心的内容,再惊艳的人与事,至多就是翻回去多看几遍,而回忆与缅怀,反而容易让书中人,感到伤感。
而他自己要那文庙功德簿上边的几笔做什么,想了想,老瞎子觉得没啥意思,就转身走向住处,路过李槐的那间屋子,停下脚步,推开屋门,只见桌上放着几壶酒,一叠书,约莫是准备让他师父拿来看书下酒的。
整座蛮荒天下在那条箓河之内航行,礼圣法相已经从背靠“渡船”的姿势,换成双手推动船尾。
终究是多出了十年光阴。
第二拨人,敬香人数也不算多,只有九人,却同样香火鼎盛,气象极大。
郑居中笑道:“无话可说。”
于玄坐镇的填金峰已经彻底消散,郑居中的琉璃阁也分崩离析,轰然炸开,景象绚烂,流光溢彩。
原来无名氏被一条莫名岔开的火道,给烧了个灰头土脸,躲避不及的矮小汉子,晃了晃脑袋,一撮撮被烧焦的头发簌簌而落。
李-希圣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叠阵变成笼中雀和井口月两把飞剑,瞬间没入陈平安眉心处。
或数人,或九人合力等诸多选择,各种组合方式总计多达百余种。
其实文庙那边肯定是做好最坏打算的,就是他们一行人在天外拦不住这条渡船,最终两座天下撞在一起。
照理说,陈平安至少还能坚持短则半炷香、长则一炷香功夫。
一座蛮荒天下,一座叠阵,如两枚箓河中的流丸,前者滚走迅速,后者静止不动,且大小悬殊,两者接触之地,如磨盘互碾。
老秀才其实也不图经生熹平什么,就只是为了分心,闲扯几句有的没的,免得自己像个不经事的愣头青。
李-希圣望向那位从头到尾都十分意态闲适的白帝城城主,笑问道:“郑先生,择日不如撞日,下局棋?”
女子姿容的符灵,倒行如插秧。
坐镇小天地日月中的符箓于玄和纯阳道人,开始分别缝补那个窟窿,防止船头过快挤破天地更多屏障。
陈平安点点头。
所以以至于连三山九侯先生都小有意外,脸上难得有了些笑意。
若是较真,陈平安好像至今也没有求到文庙的地方。
于玄跟陈平安这个年轻人,在那个时候,其实没半点交情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