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呵呵问道:“欺负你咋的了?”
陈平安搬了条椅子给他,两人对坐。
火龙真人帮着一一评点山上宝物,期间单独拿起了那把精致团扇,轻轻一震,如同抖搂灰尘一般,笑着递给陈平安,“再看看。”
陈平安小心翼翼从咫尺物当中,取出那些山顶道观供奉的木像碎块。
火龙真人问道:“走过很多个洞天福地,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家当?”
火龙真人其实有些埋怨文圣老先生和那齐静春,怎的既然分别认了弟子与小师弟,为何不更用心些,就由着陈平安自己一个人逛荡这么远?真不怕说死就死了?也不怕误入歧途,或是干脆放下了,转去当了和尚,或是真正想通了,转入道门?这其实是火龙真人都无法理解的地方,为何文圣老先生没有选择将陈平安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也奇怪齐静春当初哪怕不得不死,可事实上以齐静春的学问和能耐,明明可以做的更多,为何偏偏不做。
陈平安这才语气略显疲惫地说了句:“那我再睡会儿,以前没觉得,有些乏了。”
李源躺在坑底装死。
李源欲哭无泪,皱着脸道:“那我就听老真人的,乖乖做个人吧。”
不愧是陈平安。
陈平安愣了一下,倒也没扭捏客气,接过了瓷瓶,手心沁凉不说,自身整座水府都有了些异样动静,忍不住好奇问道:“中土蜃泽的水神馈赠?”
李源斜眼讥笑道:“可我见你这小道士好像半点不着急啊?”
火龙真人笑道:“在趴地峰修行也好,走出趴地峰去开山的弟子也罢,贫道都会依循他们的本来心性,贫道都会传授不同的道法,有些需要师父训斥,扳回来点,少走弯路错路,有些需要师父帮着推一把,走得快些,胆子大一些。可大体上,还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张山峰不太一样。不用贫道这个师父刻意去教,寻常师父传道弟子,是让弟子知道。但是贫道传授山峰之法,最是自然,便是要山峰自己知道,别的都不知道。这算不算私心?算也不算。张山峰的同门师兄们,看不看在眼中?看也不看。这就是修道求真的趴地峰。”
不过眼前年轻人,不算外人。
火龙真人便说道:“你就尝试着好好做个人吧。”
李源一脸茫然道:“我忙啊,忙得很。”
火龙真人突然咦了一声,环顾四周,好像又遇到了不解之事,不过老真人略作思量,便也懒得计较了。
陈平安试探性问道:“十颗小暑钱?”
先天的纯粹心性,难在呵护维持不退散,后天的精诚,难在找到,真者,精诚之至也,精诚之至,炯然如日,又莹然如月。
陈平安刚要掏出其余几件山上宝物,便只得收手。
张山峰赶紧说道:“在,就在外边。”
火龙真人笑着不说话,瞥了眼李源,“呦,这不是咱们济渎中祠的水正李大爷嘛,贫道走哪都能瞧见水正老爷,真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火龙真人一开始觉得,见着了那页经书后,便有些了然。
道门剑仙一脉,可以说就是靠这位观主撑起来的气象。”
唯独神仙之别,最聊不到一块去。
可能要更久。
陈平安其实不知道对在何处。
李源立即说道:“可以先不忙。”
老真人笑道:“那么你就得记住了,今人说古人,活人说死人,无非都是欺负对方不开口。所以第一,陈平安你别死。再就是天底下真正的恶人,其实是最喜欢好人的存在。唯独蠢人才会一个劲嫌弃好人,一天到晚怨天怨地,好事做得不够多不够好,这些人,听不懂,教不会,改不了,脑子里都是浆糊,身上都是戾气,在贫道看来,他们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贫道就根本拿他们没辙。世人讲理,很多很多,就只是为了争个输赢,心中痛快,所以喜欢非此即彼,走那极端,生怕不这样,自己的道理就不够多,不够大。这种人,看似一肚子道理,其实最不讲道理,你要小心这些聪明人。所以贫道才会由衷仰慕文圣老先生,与人说理,对便是对,好便是好,讲理从来不是打架,非得靠言语打得对方鼻青脸肿趴在地上求饶,才算赢了。而是你我最终道理相通,各有裨益。”
师父却说没有什么问题,还说那儒家是在做加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往身上揽,都挑得起来,就进了中土文庙。道家却是做减法,一件一件都可以划清界线,撇清关系,物我两忘都无忧了,最后你便走到了清净地。佛家由小乘自渡,转为大乘渡人,渐悟到顿悟,幡动心动,戒定慧三无漏,其实也都是个增增减减的次第。三教看似根祇大异,道路方向千差万别,可修行其实就是人在走路,还是相近的。
陈平安又取出道观地面铺就的三十六块青砖。
沈霖笑了笑,当然认识,还被火龙真人以水法镇压济渎水底一月有余。
其实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然后火龙真人收起缅怀心思,神色凝重,沉声道:“陈平安,这尊神像得自何处?”
只有待在趴地峰的山上慢慢修行,或是与陈平安、徐远霞一起游历江湖,要么就是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