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山脉占地广袤,符箓小舟航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进入灵气远胜别处的竹海地界,又约莫一刻钟,才停在山巅竹海中的凉亭旁边。
他们一起穿街过巷,跑回骑龙巷,飞奔下台阶,结果一袭白衣从天而降,大袖翻滚,猎猎作响,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落在地上,一臂横在身前,一手双指并拢指天,“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朱敛站在铺子大门口,石柔说裴钱什么都不愿意说,是她自己去打听来的消息。
石柔忧心忡忡,问朱敛怎么办,要不要跟裴钱谈谈心。
当大日出海之际,陈平安在船头栏杆那边停下脚步,举目远眺,一袭雪白法袍,沐浴在朝霞中,如一尊天下地上的金身神灵。
在那之后,骑龙巷铺子这边就多了个黑衣小姑娘。
然后她就看到裴钱一个手持跳跃下去,刚好落在那个白衣人旁边,然后一行山杖横扫出去。
她却看到裴钱一脸凝重,裴钱缓缓道:“是一个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大魔头,极其棘手了,不知道多少江湖绝顶高手,都败在了他手上,我对付起来都有些困难,你且站在我身后,放心,这条骑龙巷是我罩着的,容不得外人在此撒野!看我取他项上狗头!”
陈平安叹了口气,摇动折扇,不再言语。
老夫子当时哭笑不得,倒是没有立即发火,开始询问裴钱的功课,要她背诵书籍段落,不曾想小姑娘还真能一字不差背出来。老夫子也就作罢,只是提醒她不许在圣贤书籍上鬼画符,后来小姑娘就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些学塾之外的书籍,课业照旧不好不坏,小人儿照样画得勤快。
朱敛当时背对着柜台,面向骑龙巷的道路,说不是不可以谈,但没用,裴钱什么性子,只会听谁的,你石柔又不是不清楚。
老子咋个说嘛。
陈平安笑道:“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做不得。”
裴钱对周米粒是真的好,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张符箓,吐了唾沫,一巴掌贴在了周米粒额头上。
刚好躲过行山杖那一记横扫。
朱敛走了。
石柔趴在柜台那边自乐呵。
然后你来我往,依旧是慢得吓死人,你一棍子,我抬个脚,周米粒感觉自己都快能够跑完一趟骑龙巷了。
然后来到一座悬挂“惊蛰”匾额的幽静宅子,三进院落。
就只是放学后在骑龙巷附近的一处僻静角落,用泥土蘸水,一个人在那边捏小泥人儿,排兵布阵,指挥双方相互打架,硬是给她捏出了三四十个小泥人,每次打完架,她就鸣金收兵,将那些小人儿就近藏好。
下课的时候,偶尔也会独自去树底下那边抓只蚂蚁回来,放在一小张雪白宣纸上,一条胳膊挡在桌前,一手持笔,在纸上画横竖,阻挡蚂蚁的逃跑路线,她都能画满一张宣纸,跟迷宫似的,可怜那只蚂蚁就在迷宫里边兜兜转转。由于龙尾溪陈氏公子嘱咐过所有夫子先生,只需要将裴钱当做寻常的龙泉郡孩子对待,所以学塾大大小小的蒙童,都只知道这个小黑炭,家住骑龙巷的压岁铺子那边,除非是与夫子的问答才会开口,每天在学塾几乎从来不跟人讲话,她早晚上学下课两趟,都喜欢走骑龙巷上边的阶梯,还喜欢侧着身子横着走,总之是一个特别古怪的家伙,学塾同窗们都不太跟她亲近。
而且宋兰樵说入夏之后,犹有一场鹿角宴,只是比不得先前集市的规模了,所以如今渡船都是去多来少,毕竟春露圃以春为贵。
石柔告诉他有天放学,裴钱拽着一只死了的大白鹅脖子,扛着回到了骑龙巷铺子,然后去将大白鹅的埋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狗咬人也好,人打狗也罢,哪里比得上狗往死里咬狗的凶狠。
裴钱以拳击掌,眼神熠熠:“师父真是厉害,如今不光是捡钱,都能捡丫头了!”
周米粒眨了眨眼睛。
朱敛去过学塾一次后,回来铺子跟裴钱聊了一次,裴钱终于不在书上画小人,也不在宣纸上给蚂蚁搭房子了。
石柔看到了,与朱敛私底下说了,朱敛说这个不用管。
石柔倒是宁肯裴钱一巴掌打倒了那个市井妇人,或是在学塾那边跟某位老夫子吵架什么的。
见到了愈发热络的宋兰樵,陈平安笑着被这位春露圃金丹领着去往嘉木山脉一处形胜之地,那边专门有招待贵客的宅邸,一栋栋古色古香的宅子位于竹海之中。
那人已经站起身,一手轻轻拍着周米粒的脑袋,笑道:“没事了。走吧,一起回铺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米粒觉得眉心处一阵刺痛,然后就再无异样。
但是哪怕如此,也不消停,朱敛有一次去学塾与授业夫子询问近况,结果半喜半忧,喜的是裴钱在学塾里边没跟人打架,骂架都没有,忧的是老夫子们对裴钱也很无奈,小丫头对圣贤书籍那是半点谈不上敬意,上课的时候,就一丝不苟坐在靠窗位置,默默在每一页书的边角上画小人儿,下了课,然后哗啦啦翻书,有位老夫子不知哪里得了消息,就翻看了裴钱所有的书籍,结果真是一页不落下啊,那些小人儿画得粗糙,一个圆圈是脑袋,五根小枝丫应该就是身体和四肢,合上书后,那么一掀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