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抬头看,凡夫俗子进了这座寺庙,只会觉得阳光普照。
老僧缓缓道:“过刚易折。”
小道童怒道:“这家伙何德何能,能够进咱们小玄都观?!”
一座遍植桃树的古雅道观内,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人,正与一位干瘦老僧相对而坐,老僧骨瘦如柴,却披着一件异常宽大的袈裟。
老僧一步跨出,便身形消逝,返回了那座大圆月寺,与小玄都观如出一辙,都是桃林当中自成小天地的仙家府邸,除非元婴,不然任人在桃林兜转千年,也见不着、走不入。
小道童手捧拂尘,闷闷不乐道:“说得有理,与我何关。”
陈平安置若罔闻。
陈平安发现四周竟然没有半根桃木枯枝,头顶唯有夸张的荫翳,桃芬芳,已经不是怡人,闻久了,几乎浓郁到了腻人的地步。
现在就看是自己先成天君,还是老僧先证菩萨了。
小道童犹不解恨,又是拂尘一旋,雷电交加,交织出一张仙家渔网,没入地面,地底下顿时响起轰隆隆响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若不是我师父开恩,你这只会些障眼法的小小桃魅,如何能够在鬼蜮谷立足?还要偷听我师父与道友的论道说法,凭此机缘,才以此缓缓修行到龙门境,你这忘本的精魅……”
陈平安虽然离着远,但是看得出来,那个浑身富贵气的少年,光是打窝一事,就砸下一大笔本钱。
黑袍老者几次轻轻提竿散饵,然后继续抛竿,耐心极好。
小道童面露厉色,拂尘一挥,竟是有一道粗如手臂的雷光瞬间炸入地底,桃魅在地底深处闷闷哀嚎,地上桃簌簌而落。
陈平安抱拳婉拒道:“误入桃林,已经打搅你家真君的清修,实在不敢去贵观叨扰,就此离去。”
老道人指尖泥土,是那山上修士梦寐以求的万年土,重如金铁。
陈平安摘下养剑葫,喝了一口山涧水,开始闭目养神。
只不过陈平安闯过蛟龙沟,去过倒悬山,知道世间犹有道人,以货真价实的蛟龙之须,打造出了一把完完整整的半仙兵拂尘。
这处桃林,披麻宗《放心集》并无一字记录。
鱼线抛出一个巨大弧度,远远坠入铜绿湖中央地带。
小道童郑重其事地向师父打了个稽首。
那么这座不起眼的小湖,应该就是《放心集》上的铜绿湖了,此地与附近的铜官山,是成双成对宛如道侣的山水。
女子便起身走向陈平安。
浩然天下有千山万水,唯有一轮月。
小道童摇头道:“做不来那种好人。”
老道人转头望向大圆月寺方向,轻声道:“贪嗔痴慢疑,若五毒不除而一味埋头苦修,那终究是不是正法禅定,而是邪定。”
女子神色冷漠,只是措辞还算温和,“看着无妨。不过我家少爷说了,垂钓银鲤,比较忌讳岸上发出声响,稍有动静,银鲤就会闻声远遁,所以打窝过后再半个时辰,当我们抛竿,可能需要你我双方都熄灭篝火,还不能随便走动。公子若是觉得拘束,可以远离岸边歇息。”
土壤实则也有年岁一说,也分那“生老病死”。世人皆言不动如山,其实不全然。归根结底,还是俗子阳寿有数,光阴有限,看得模糊,既不真切,也不长远。所以佛家有云,佛观一钵水,四万八千虫,而大圆月寺那个老僧便以此作为禅定之法,只是看得更大一些,是赏月。
老道人微笑道:“这一拳如何?”
至于这位老道士,则是看得更静一些,看这些泥土死物的岁月变迁。
陈平安睁开眼睛,凝神望去,地面上荡漾起一层水雾蒸腾,却不升高,只在一尺高度以下晃来晃去。
黑袍老者始终面无表情,一手持杏黄瓷酒壶,一手持一大块酱肉,细嚼慢咽。
陈平安有些讶异,“为何披麻宗有意忽略掉你这头桃魅的存在?”
那女子在少年身边低声言语。
陈平安有些了然。
听到蒲禳二字之时,老僧心中默念,佛唱一声。
少年抬起手臂擦拭额头汗水,言语了几句。
老僧缓缓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所以对于在铜绿湖极难撞见的蠃鱼和银鲤,陈平安并没有什么太重的觊觎之心。
桃魅立即求饶道:“不敢不敢,万万不敢。”
小道童笑眯起眼。
那少年坐在一根梨小凳上,双手托着腮帮,哈欠不断。
想必并无凶鬼大妖才对。
一位中年僧人怒气冲冲,对着老僧暴喝如雷:“你修的什么佛法?鬼蜮谷那么多魑魅魍魉,为何不去超度!”
竟是一位即将跻身金丹地仙的世外高人。
寺庙内,梵音袅袅,有老和尚坐在蒲团上坐定,有僧人在廊道低头缓行,有小沙弥在树下勤快扫地,各自忙碌,两两之间,并无言语交汇。
少年笑道:“樊姐姐,我这一盆盆打窝下去,这铜绿湖真要涨水一尺了啊。”
老道人其实已经察觉到对方的心境异样,只是双方知根知底,无需多说。
好似这桃林千万株,真是她的头发而已。
老僧思量片刻,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