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瞎扯卵!”
两人一前一后跨过门槛,章靥看着悬浮在那幅锦绣地衣上边的画卷,默不作声。
妇人愤怒道:“说什么昏话!陈平安怎么可能杀死炭雪,他又有什么资格杀死已经不属于他的小泥鳅,他疯了吗?这个没良心的小贱种,当年就该活活饿死在泥瓶巷里头,我就知道他这趟来咱们青峡岛,没安好心,挨千刀的玩意儿……”
妇人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璨璨,你说什么?”
春庭府。
刘志茂从章靥肩头,收起手,又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笑道:“我希望身边的老伙计,总归得有一个人,够有个善终的结局。反正是举手之劳,别谢我啊,不然就见外了。”
顾璨默然无声。
再次返回横波府,刘志茂犹豫了一下,让心腹管家去请来了章靥。
章靥笑道:“岛主,这样的人,不多的。”
看着顾璨的身影后,赶紧小跑过去,问道:“怎么样,炭雪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陈平安蹲下,面对面,看着顾璨,“小鼻涕虫,没关系,照实说,我都听着。”
刘志茂笑着抬手虚按两下,示意章靥不用如此见外。
刘志茂说道:“你说陈平安为何故意带上我,吓唬那妇人,又白白送我一个天大人情,必须瞒着妇人真相,由我刘志茂当一回好人?”
顾璨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你们书简湖,你们春庭府,你们娘俩!陈平安,你就喜欢说这样的话,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跑出去十数步外,顾璨停下脚步,没有转身,抽泣道:“陈平安,你比小泥鳅更重要,从来都是这样的。但是从现在起,不是这样了,就算小泥鳅死了,都比你好。”
画面上,顾璨跪在门外雪地里。
刘志茂之所以对章靥一直礼遇有加,除了艰难岁月里这段殊为不易的香火情,再就是章靥在青峡岛站稳脚跟之后,尤其是刘志茂在修行路上,步步登高,远远将他甩在身后,许多自认为该说的话,章靥从不犹豫,简直就是硬生生将一个本该躺在功劳簿上享福的开国功勋,变成了不知死活、惹人厌烦的庙堂谏臣,刘志茂数次确实大为恼火章靥的半点脸面不讲,马上打江山和下马守江山,规矩能一样吗?可章靥依旧我行我素,刘志茂在跻身元婴之后,便对章靥越来越疏远,不过是让其掌管钓鱼、密库两房,当着京官的身份,却做着地方官的事,章靥的不讨喜,显而易见,所以这些年不好说处境艰难,但是比起供奉俞桧这些风光无限的青峡岛后来人,章靥在青峡岛露面的机会,越来越少,许多庆功宴,倒也参加,但是从不开口说话,既不对截江真君阿谀奉承,也不会泼什么冷水。
妇人披着一件雪白狐裘,焦急等待。
又去那座类似剑房的秘密小剑冢,珍藏着上品传讯飞剑,细细斟酌酝酿一番措辞,才传信给粒粟岛岛主谭元仪。
顾璨用双手手背遮掩脸庞,呜呜咽咽。
妇人一把抱住他,哭道:“我可怜的儿啊。”
章靥哦了一声,“那我谢过岛主的不杀之恩。”
顾璨抬起头,怔怔道:“死了。”
刘志茂开门见山道:“当年你和钓鱼房耗时八年,才帮我辛苦找到那位金丹女修的转世,当时劝我可以将其拘押在青峡岛上,但是绝不可以在她身上动手脚,将来一旦刘老成重返宫柳岛,最后撕破脸皮的时候,才道破此事,凭借此举,说不定我刘志茂可以自救一命,我当时不信,你便与我争执,我还说你是妇人之仁,对刘老成的心性揣摩,十分可笑。现在看来,你未必就对,但我肯定是错了。”
章靥说道:“我劝岛主还是撤了吧,不过我估摸着还是没个屁用。”
刘志茂径直穿过那幅水运画卷,来到大门口,犹豫了一下,跨出门槛,在那边等着章靥。
章靥摇摇头,轻声道:“我不走。”
章靥突然开始破口大骂:“你这个老王八蛋,真有给大骊或是刘老成活活打死的一天,然后我躲起来了,六十年过去了,我还怎么在黄泉路上追上你,陪你说说话?”
刘志茂没有回答章靥的问题,没来由感慨了一句,“你说如果书简湖都是陈平安这样的人,我们这帮老不死的家伙,一边给人骂罄竹难书、一边又给人顶礼膜拜的大恶人,还怎么混?怎么能混得风生水起?”
最后刘志茂来到铺有一幅彩衣国特产地衣的大堂,一拂手,捞起一团水雾,洒在地上,出现一幅青峡岛山门口的画卷。
刘志茂正要说话,突然指了指画卷,说道:“看好了。”
章靥缓缓道:“那到底是图什么?不是我章靥看不起自己,如今的形势,我真不帮不上大忙,如果是要我去当个死士,我不会答应,哪怕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好歹还有甲子光阴,都算是凡俗夫子的一辈子了,这么多年来,福,我享了,苦头,更没少吃,我不欠你和青峡岛半点。”
章靥抱拳致礼,“见过岛主。”
刘志茂看着这个又犯倔的家伙,说了句题外话,“你倒是能跟咱们那位账房先生当个朋友,聪明的时候,聪明得根本不像个好人。犟劲上头的时候,就像个脑子进水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