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白象陷入沉思,在隋右边离开后,习惯性翻阅那部《彩云谱》。
隋右边没有什么感受羞辱的恼怒,棋盘上的棋力高低,真真切切就摆在那边,这一路行来,经常与卢白象对弈,隋右边不是推枰,便是投子,世间围棋国手,几乎都不会说“我输了”三字,可推枰投子便是两种无声的认输。隋右边虽然胜负心极重,可手谈一事,本就被她视为闲余小道,输赢不会影响远远大于棋术的剑道,所以隋右边还算输得起。
崔东山指了指地面,“咱们在地上下棋,怕什么,棋盘多了,下到屋外廊道都可以,对吧?反正棋盘越多,你赢钱越多。我知道你记性好,我也凑合,咱们让卢白象或是隋右边,去跟客栈借两块木炭,到时候我用炭笔画棋盘,咱们就不用棋子了,如果谁记错了,也算输。”
只论下棋,卢白象在藕福地已无敌手,初到浩然天下,对于棋道一事,自视甚高,只是当他无意间拿到这本《彩云谱》后,才知道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越是钻研,越体会到对局双方的棋力幽深,且不提那位“奉饶天下棋先”的白帝城城主,只说有资格与这位魔道巨擘对弈于彩云间的高人,虽然输得极多,可是不看白帝城的每一次“后手”,单独拿出这位高人的布局,步步精彩,简直要教后世所有打谱之人只觉得一阵阵风雷声,透出纸张,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陈平安站起身,去隔壁屋子打开竹箱,将多宝盒翻出来,回到裴钱屋子,丢在桌上就离开。
卢白象对此人留给后人的三句豪言壮语,心神往之。
崔东山斜眼看着棋局,惋惜道:“棋输一着,棋输一着,看来我赌运比你略好些。不然咱们再下?如果嫌弃一副棋盘,无法让你裴钱棋力尽显,咱们可以再加一二三只棋盘,但是每加一副棋,赌注就得加一颗铜钱,我呢,只要赢了棋,就立马掏腰包给你钱,但是你裴钱可以随便加棋盘,直到输了赢钱为止,还算公道吧?”
之所以输给白帝城城主,卢白象只能说是此人生不逢时,恰好遇上了这么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怪物,源于后者“已然得大道”。
裴钱虽然还是伤心伤肺,可仍是麻溜儿站起身,爬上窗台,跳在地上,捧起双手,小心翼翼接过那只恢复银锭模样的“虫银”。
陈平安只得从窗台那边跳出去,裴钱僵硬转头,瞧见了陈平安后,耷拉着脑袋,双手死死攥住衣角。
卢白象笑道:“朱敛竟然答应?”
隋右边站起身,“我没觉得此人棋术有多高,只是相信一件事,只要他跟人赌,似乎就不太会输。”
卢白象笑道:“说实话,你应该没办法让我下出手筋棋。”
就这样憋屈窝囊地输掉了一文钱,裴钱悔青了肠子,恨不得把棋盘吃进肚子,悔棋悔棋。只是瞥了眼对面跷二郎腿嗑瓜子的崔东山,她没敢耍赖。
裴钱一咬牙,将手中那颗银锭猛然丢出窗外。
而且按照朱敛偶然谈及的“后世棋坛”,藕福地各国棋待诏和顶尖国手,对于早年魔教开山鼻祖的卢白象棋力,推崇备至,可能选出最强手,各朝各代各个流派的棋道高手,还会有些分歧,可如果从藕福地历史上选出前三甲,卢白象必然有一席之地。足可见卢白象在棋盘上声誉之高。
门里边,栓了门的裴钱,则用后背死死抵住屋门,抬起两条纤细胳膊,用手背遮住黑炭似的小脸。
裴钱眼睛一亮,输一盘棋还能赢一文钱,天底下竟有这等美事?
最让朱敛心寒之事,是此人站在原地,驾驭“层出不穷,琳琅满目”的一件件法宝,打得朱敛抬不起头不说,还会给朱敛摇旗呐喊,然后满脸遗憾,说你朱敛这种蝼蚁跟在我家先生身边,当真就只有下厨做饭的份了。
卢白象放下棋谱,叹息一声。
陈平安一阵火大,恨不得一脚踹开屋门,再把这个家伙和多宝盒一起丢到客栈外边。
卢白象给隋右边倒了一杯茶,隋右边却没有饮茶,摇头道:“你们下棋,我就不看了。”
卢白象深呼吸一口气,瞥了眼桌上的棋盘,就要起身去找那崔东山,估计三局两胜制,就可以试出此人的斤两。
裴钱眼睛一亮,一溜烟跑出门槛,屁颠屁颠跟在崔东山后头,殷勤喊起了棋仙。
裴钱崩溃了,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张牙舞爪。
卢白象摇头道:“五子连珠棋太过简单,再画十副棋盘,裴钱还是试不出此人的棋力强弱。”
“先手怎么下都没有关系。”
画卷四人心有灵犀地一旁观棋。
当卢白象走出屋子,发现魏羡神色古怪地走回屋子。
裴钱神色慌张,使劲摇头。
她即将输掉六颗铜钱了。
裴钱狠狠转过头,板着脸,既不哭也不求饶,不看陈平安也不听他说话。
卢白象笑问道:“朱敛怎么输的?他不是前不久才偷偷摸摸跻身了八境武夫吗?”
裴钱战战兢兢坐在桌旁,双手死死捂住虫银。
崔东山微笑道:“骗你玩呢。你真信啊?”
白帝城应该能去成,早晚而已,可是能否与崔瀺手谈十局,就相当希望渺茫了。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