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心中骇然，来不及出声提醒大街上的簪郎周仕，顾不得什么，紧随其后，丢出手中大椿，去往墙壁那边。
别说是鸦儿、周仕这样土生土长的家伙，就是冯青白都看得目瞪口呆，恍若置身于家乡桐叶洲。
五指微动，最后六把飞剑蓦然散开，在空中画弧，最终剑尖汇聚在某一个点上。
种秋看了眼窗户上的景象，以及偏房内的动静，皱了皱眉头。
能够让俞真意都崇拜不已的剑仙隋右边。
丁婴摆摆手，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你只需要知道，这次形势有变，没有什么十人不十人了，活到最后的飞升三人，能够分别从这座天下带走五人、三人和一人。”
丁婴笑容玩味，“谁跟你说一定在咱们头顶上边的？”
陈平安伸手握住长剑。
那位出手打断陈平安神人擂鼓式的家伙，一袭儒士青衫，就站在那边，一手负后，一手握拳在身前，气定神闲。
陆舫只看到那人站在远处一座屋顶翘檐上，大袖微晃，加上腰间那枚朱红色的酒葫芦，不单单是看着飘然出尘那么简单，一身浑厚拳意与天地合，拳意重且清，极为不易。便是在桐叶洲都大名鼎鼎的陆舫，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一身武学驳杂的年轻谪仙人，只要能够活着离开藕福地，未来成就一定不低。
一直恨不得所有人都见不到她的枯瘦小女孩，缩在板凳上，在笑脸儿都要眯眼的时候，她反而瞪大眼睛，仔细凝望着剑光从一寸蔓延到两寸，满脸泪水都没退缩，等到大椿出鞘一半，她这才猛然转过头，感觉像是要瞎了一样，哪怕闭上了眼睛，“眼前”仍是雪白一片，她伸出瘦如鸡爪的小手，轻轻擦拭脸庞。
之所以会盯着那人拔剑，她只是纯粹觉得那份景象，很好看，就很想要一把抓在手心。
陆舫心有余悸。
说到这里，丁婴哑然失笑，抬头望天，“人？仙人？”
这些人，都曾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但是无一例外，有据可查地死在了人间，皇帝魏羡老死于一百二十岁，卢白象死于一场数十位顶尖高手的围杀，隋右边死于众目睽睽之下的御剑飞升途中，无数人亲眼看到她坠落回人间的过程中，血肉消融，形销骨立，灰飞烟灭。重伤后的朱敛，则死在了丁婴手上，那顶银色莲冠，也从朱敛脑袋上戴在了丁婴头顶。
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性命，跟他挂钩了。他一旦死了，自己多半也要死翘翘。
又或者那人愿意豪赌一场，能够扛住陆舫杀敌、护身的两剑，然后一拳打死陆舫。
陈平安在一座座屋顶上空飞奔，辗转腾挪，一道道化为白虹的剑气，如跗骨之蛆，在他四周先后炸裂开来。
陆舫试图想要御剑大椿救援自己，但是发现根本不敢，只能凝聚一身气机竭力庇护体魄。
那个地方，刚好是那人出拳的必经之地。
陆舫猛然抬头。
丁婴扯了扯嘴角，“死人都可以，只要是在历史上真实出现过的，都行。若是选了那些死人，他们除了会活过来，灵智恢复正常，却偏偏会成为忠心耿耿的傀儡。是不是很有趣？”
冯青白这趟下来，耗费师门一份天大人情，帮着自己轻舟直下万重山，做了十来年开窍自知的谪仙人，舍了剑修身份，窃据一副底子尚可的皮囊，再以一名纯粹武夫的江湖剑客身份，从头来过，挑战各路高手，裨益，有，但是远远不够让冯青白达到师父所谓的“由远及近”。
除去手中握有的那一把，陆舫身前还悬停了三十六把一模一样的名剑大椿，如步卒结阵，井然有序，戒备森严。
丁婴之前的天下第一人，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朱敛。
种秋神色肃穆，“天外有天，我是知道的。”
种秋瞥了眼那个孩子，疑惑道：“资质并不算出众。”
陆舫砰然撞开街道那边的建筑，与先前那位琵琶女子如出一辙，最终潜入了墙壁之中，七窍流血，狼狈至极。
那个刚好位于南苑国国师和陈平安之间的枯瘦小女孩，从头到尾，她就是蜷缩在墙根的小板凳上。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戾气横生，恨不得他下一刻就给那个老王八打死算了。
丁婴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只差一点，就能够给那陆舫来一个透心凉。
陆舫环顾四周，不觉得那人已经退去。
丁婴一笑置之。
丁婴继续道：“据说想要进入我们这边，比起其它福地，要难很多，得看那个家伙的心情，或者说眼缘。在那些所谓谪仙人的家乡，相对于一个叫玉圭宗的宗门，所掌握的云窟福地，桐叶洲这座藕福地名声不显，很少有事迹传出。如果说周肥、陆舫之流，是外放地方为官的世家子弟，他们的仕途，一步步按部就班，但更多是一些误闯进来的家伙， 能否出去，只看运气了。”
果然还能更快。
“我们在做什么？”
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就像当初她看到小木箱子里的那个小雪人一样。
她那么喜欢它，既然得不到，那就摔掉，毁掉，死掉。
她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