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第一次见到宁姑娘和苻南华蔡金简，记得他们进入小镇大门的时候，每人都需要交给看门人一袋子铜钱，那么这些铜钱最后落入谁手中了？是进了大骊朝皇帝陛下的私人口袋？
陈平安收起三袋子金精铜钱，放回陶罐。一想到又要跟阮师傅请假入山，陈平安就有点头大。
陈平安把五张槐叶小心翼翼夹入撼山拳谱当中。
在那座不起眼的真珠山，姚老头当时跺了跺脚，然后低头对在那儿扒土的陈平安说了一句话，这儿土味最全，可惜就是地方太小，跟人缩在角落头差不多，伸头就碰头，伸腿也磕脚，俗话把这种地方称为“螺蛳壳”。
陈平安其实稍稍琢磨，就领会了阮师傅的言下之意。
陈平安拿起一枚迎春钱，反复观看，少年实在很难想象这么小小的一枚铜钱，就能够买下整座真珠山，陈平安知道阮师傅嘴里所谓的这个小山包，姚老头第一次带他进山找土，就到过真珠山的山顶，土性可分轻重、肥瘠在内诸多种类，更复杂的是需要辨认某种泥土，天生亲近水火金木中的哪一种，讲究门道很多，陈平安只学到姚老头一身“吃土”学问的七七八八。
陈平安轻轻放下迎春钱，拿起压胜钱，只是很快就放下，少年脸色有些黯然。
陈平安先把槐枝搬到屋门外，再去拿了那把进山开路的柴刀，准备动手给自己做一把木剑。
陈平安去角落蹲在箩筐旁边，盯着里边的那块斩龙台，伸手抚摸黑色石块的细腻肌理，入手微凉，他很好奇这么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怎么就跟宁姑娘那样踩在剑上的神仙有关系，更想不出斩龙台到底能够把一柄剑磨到什么程度的锋利。
他无意间想起那个木人身上的朱点墨字，那些传说中以便气流出入的一座座窍穴气府。
一下子出去这么多钱，结果事先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哪怕明知道是一本万利的稳赚生意，陈平安仍会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陈平安哪里愿意偷懒。
刘羡阳，顾粲，宁姑娘，齐先生，姚老头，都走了。
陈平安双手撑在石板上，摇晃双脚，眺望远方，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很好奇，小溪的尽头会是在哪里。
陈平安怔怔出神。
只是当陈平安提着柴刀坐在门槛上，又有些犹豫，想了想又把刀放回去，觉得老槐树不能单纯视为一棵老树而已，毕竟齐先生和槐树之间还有过一场对话，于是眼前这一截槐枝，让陈平安感到有些别扭。
宁姚姑娘说过，练拳一百万次，才是习武的起步而已。
陈平安很快沉浸于拳桩之中，浑然忘我。
陈平安蹲在槐枝前，觉得做一把木剑肯定没问题，两把的话就比较悬。
通体舒坦，滚滚发热，体内像是有一条火龙在快速游走，从头往下游去，磕磕碰碰，并不顺畅，那些窍穴就像是破败不堪的粗糙关隘，关隘之间的道路，更是绝对称不上阳关大道，有些宽大却崎岖不平，有些狭窄且陡峭，火龙经过的时候，晃晃悠悠，如行人走过铁索桥。
陈平安重新把槐枝放回墙脚根，发现自己实在没有睡意，便离开院子，锁好门后，一路走出泥瓶巷。
一身拳意如溪水流淌。
左右两边的邻居都已先后搬走。
陈平安叹了口气，不去想自己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开始在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小算盘，阮师傅说真珠山这座小山头，只需要一颗迎春钱，玄李山和莲灯峰这样的中等山头，大概是十到十五颗铜钱，枯泉山脉和香火山在内的大山头，则需要二十五到三十颗。
八年尚未破开武道第一境。
靠的是勤能补拙，整整八年的上山下水，翻山越岭，以及虽然粗劣却得其法门的一种呼吸吐纳。
陈平安做完这一切后，出门在院子里开始走桩。
他鬼使神差地来到石拱桥附近，想到以后总不能次次跳河过岸，一咬牙走上石桥，再次坐在中间石板上，双脚悬在溪面上，陈平安有些紧张，低头望着幽幽水面，喃喃道：“不管你是神仙，还是妖怪，我们应该无冤无仇，如果你真的有话要跟我说，就别再托梦了啊，我现在就在这里，你跟我说就是了。”
陈平安对阮师傅言语提及的枯泉山脉、神秀山和香火山，这一拨最昂贵的山头，不是不感兴趣，他争取在此之外，买下一座比它们差、却差得不多的大山头，预计最多耗费一袋金精铜钱，然后买下一些类似真珠山的小山头，争取个十颗铜钱左右，其余全部都用来跟随阮师傅下注，他在哪里挑中三座大山之后，陈平安就在附近买，再买，使劲买！
五月初五，五毒并出。少年却刚好是这一天生日。隔壁宋集薪甚至说过外边许多地方，把这一天生下来的孩子视为不祥，有把孩子直接溺死于河中的习俗。
没有名师指点，也不能算误打误撞。
姚老头是这样，阮师傅也是，陈平安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啥长辈缘，尤其是没有什么师父缘。
不过在掏钱买山之前，陈平安打算亲自再进山一趟。
陈平安摇摇头，拿起最后一颗供养钱，简简单单的正反八个字。
他在院子里缓